寧靜的川中丘陵被秋天的炎日照的白茫茫的,騰起了熱浪,眼睛感到干困,雀鳴也停頓下來,只有蟋蟀不絕耳的低鳴,和着沱江水拍着江岸的低吼,充聵着耳畔。使這些愛熱鬧的知青們感到惆悵,已是回城的六個年頭,走的走了,留下的又不多,無限的悲情堵塞心身,天哪,地哪,上帝啊-哀訴着千萬次,彷彿忘記了人世間還有我一個。我不該掛鈎插隊,除了歷史問題,就是重鋼只招本廠子女。沒有學校的關心,同學的傾吐,過着孤獨的日子。每日夜裡望着低墜的星月,思索家鄉那些熟悉的面孔。那一天,在烈日下,我沿着靜淌的沱江向著生產隊走去,路過一家土牆農舍,髒兮兮的地壩有一棵無花果樹,碩大如傘,果實變成紫色了。口渴的我帶有一點知青的霸氣,就要去摘幾顆,狗兒躥了出來,圍着我狂叫,主人出來招呼狗兒,看着這件不大不下的事,無賴的看着,我折了七八個,說了一聲“解過渴”,揚長而去,回身再看時,那個農民還在搖頭。農民的身後土牆上用石灰水寫着“知識青年接受貧下中農再教育”,農具,柴草,矮墩,掃把,帶泥的鞋,亂七八糟堆滿了房檐。
在河沿邊,田坎小路上,我品嘗着味美的無花果,白色果肉中有黑點,嚼在口裡,香甜磨牙,舒服到了小肚皮。路漫漫,思緒長,看着不遠處平素肩挑背磨,爭取表現;挑糞澆水,翻土理坎的生產隊,腳步放慢了,真不想回去啊!不公平的際遇,壓抑着良民的心,想偷想搶想打架,是誰之過?-那個毀了我們一身的年代。
翻過茶劍山就是我們生產隊,沱江在這裡劃了過半圓,對岸一片沖積平原;夕陽西下染紅群山,山下布滿了甘蔗林,想裝壞的我也放蕩不懼,又鑽進甘蔗林,想吃一根再走,甘蔗林中間,插了一圈甘蔗梢頭,都是被人偷吃后悄悄插在土裡的,這樣聲音小。我嘴饞後走出甘蔗林,踏上土坎,就遇上大隊書記。他冷冷的看着我,我紅着臉看着他,姜書記走在前面,我悶悶地跟着他,不斷套着近乎,就像悶棒打在身上,生怕書記記下我的劣跡。想橫了也不過是一個壞知青,反正久久不能出去。
回到太平四隊,暮色降臨,村子里人喧狗叫,早回的農女燃起了縷縷青煙,飄渺在村落房頂。男人們肩挑糞桶,手提鋤頭,赤身卷腿,走進家門。隨後就是呼豬喚雞的吆喝聲,小孩的哭鬧聲,奏響了一天最熱鬧的聲響。慢慢地平靜了下來,直到星空晶瑩,蟀鳴蛙語……人們酣睡。
我躺在床上,久久思索,難道不能回城嗎?無賴的生活,不平的心理,催人淚下,濕了枕頭,慢慢沉入睡鄉。
老山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