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的縫紉機
母親愛它,就像愛自己的女兒。一直以來,我就是這麼認為的。依稀記得五歲那年,母親踏着腳板,挺直了腰,縫紉機的“吱呀”聲,伴隨着一條寬大的棉布,織錦了我無憂無慮的童年。
我抱着那塊又冰又滑的棉布,當著被子來看待。我稱它為“黑被”。每到夏天,母親便把它拿出,用搓衣板使勁上下來回搓動,肥皂冒出了許多泡泡,一會兒冒出一個,一會又消失一個,此消彼長,我時常會用塑料瓶,裝上一小堆泡沫,用小圈兒吹出一個個五彩的泡泡,輕輕慢慢對着圈兒吹氣,泡泡漸漸變大,搖晃着滑稽柔軟的身體,在空中醞釀一下自己的“功力”,很快成了型,向高處飄散開去。
沒有“黑被”,我是無論如何也睡不香的,只要翻過身來,摸不到“黑被”,我就會叫“媽,拿來!”此時母親立即從睡夢中醒來,急忙尋找它的身影。“乖,媽媽給你蓋上”母親極盡溫柔的哄道。火熱的夏季,我的頭經常會冒汗,母親經常會在我睡着的時候,拿了一方手帕,輕輕為我拭去整豆大的汗珠。而我,卻安享在“黑被”的清涼之中,哪裡知道,那一方手帕,也是母親用縫紉機縫製的。
大概是受了母親的影響,小學三年級的時候,我突然心血來潮,自個摸索着怎麼縫一個枕頭。打線、穿針,到轉角處提起壓軸,不知不覺中,踏板已經在我的腳上行雲流水般上上晃動。想不到,第一次使用縫紉機的我,能如此迅速的上手,看那鑲着金邊的小枕頭,我心裡美滋滋的。
以後,隨着學業的繁重,興趣的轉移,縫紉機彷彿從此漸漸淡出了我的視線。我整日埋頭學習,專註校田徑隊的訓練,再長大些,便迷上了漫畫,而母親,更是在工作兢兢業業、勤勤懇懇,一絲不苟,彷彿,除了家庭與工作,縫紉機於她已是多餘的。
十年春秋,十年辛酸,一晃十年過去了,彷彿,我已經長大成人,母親的頭上也多了幾根白髮。世事難料,病魔在高考之際侵襲我的身體。
母親再次拉開蓋上了膠布縫紉機,輕輕的擦拭、檢查、實驗,想不到,十年沒用過縫紉機的母親伸手仍然如此敏捷,每個動作,每條線痕,每個轉角處,雖然不能與專業的縫紉工人相提並論,可還是看得出母親於縫紉還是有不錯的功底。
母親再次拉開蓋上了膠布縫紉機,輕輕的擦拭、檢查、實驗,想不到,十年沒用過縫紉機的母親伸手仍然如此敏捷,每個動作,每條線痕,每個轉角處,雖然不能與專業的縫紉工人相提並論,可還是看得出母親於縫紉還是有不錯的功底.
又十幾年過去了,這些年來,母親憔悴了許多,而我的病又反覆發作。每個晚上,母親都會坐在縫紉機前,縫製睡衣、袋子、牛仔褲、被子,什麼東西破了,她就縫什麼;什麼東西舊了,她就買新的布來做;什麼東西她覺得做得起勁了,她就縫製什麼!
起初,我還對她的作品嘖嘖稱讚,可是日子長了,她把陪伴我的時間都用來縫縫補補上了,根本不理會我的感受。於是,一天晚上,我的火氣終於爆發,把凳子朝縫紉機一摔,它便掉了一角。母親看着那受了傷的縫紉機,低下頭來,良久沒有說話,繼續含着淚,縫製着我明天要穿的睡衣.
藉著明亮的燈光,我悄悄看着母親的側影。坐在縫紉機前的母親,已經戴上了深度近視的眼鏡,動作雖然麻利,卻沒有以前精準。母親低着頭,眼睛幾乎要靠到針眼那裡去了,無論怎樣對準針眼,那線彷彿在捉弄母親似的,那針也彷彿會動,就是不讓母親把線又快又準的穿過去。母親的背不像以前那樣直了,微微向前彎曲,身子也不如以往強壯,瘦弱了不少……
我輕輕的嘆了氣,眼神又轉向電視機。
那天,母親沒有吃飯,一個人躲在房子里哭泣,我心裡一直隱隱作痛,縫紉機重要還是我重要,其實答案早已明了,只是我太過自私了,不明白,母親用她的愛,灌注在縫紉機上,為我縫製出一片母愛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