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逝的渡口
——姚堅定
自古以來,滔天濁浪的錢塘江被人們視為畏途。兩岸百姓要想往來都要靠船隻擺渡,擺渡就有渡口,在蕭山境內,以前有四個渡口,它們分別叫江邊渡口、七甲閘渡口、赭山渡口、四工段渡口。
我的外婆生有四個兒子,二舅與三舅在沙地娶妻生子,外婆就帶着小舅和大舅的二個兒子到對岸下沙那邊去開墾荒地了。每年中,我與母親就有二三次去對岸看外婆和小舅他們。可路途實在太遙遠,當時交通工具很少,根本看不見有汽車,條件好點的人家,就僱人用羊角車推着婦女小孩走親戚。
我和母親走啊走,走過雷山,走過南陽,最後來到赭山,已近中午。母子倆就在赭山街上簡單地吃一碗面或者其它的點心,在那個鬧飢荒的年代,能填飽肚子就行。
我遙遙地看見了渡口,人真多啊。都是拖兒帶女的,或者是推着自行車,滿滿一車貨物的。若干年後,當我初中畢業,為了生存,也加入過這支隊伍。好不容易到了渡口,遇到潮水大的時候,江船剛好靠攏在渡口。可有的年份,潮水乾涸季節,這可苦了乘船人。我們所有的人都赤着腳,腳下的灘涂是那麼泥濘,別看那滑膩膩的,走起來實在太累人了,你想抱着小孩的婦女有幾步路可走?我實在走不動路了,從早晨家裡出發我已走了三十多里路,再跌跌撞撞的走,畢竟我只有七、八歲的孩子。幸虧人群中有我媽認識的鄉親,他們一把背起了我,直至把我背上了船。後來,我長大了,那些背我上船的叔叔伯伯說:“小時候我常常背你的,”我把這種鄉情牢記在心裡。在我當了教師以後,我把一腔深情注在我那可敬可愛的鄉親們的後輩身上。
江船真大,可分兩層,上面一層是裝推貨物的自行車,下面船艙里是乘人的。人真多啊,可以用水泄不通來形容,狹窄,悶熱,加上船的速度真慢,我老想爬出來到上面透透氣,可母親不同意,她說:掉下江去就沒有命了。遇到順風順水,船可以早到一個小時,可逆風逆水,這江船就不動了,我望着船下的江水發獃,這水飛快地流動,這船怎麼象吸鐵石那樣吸住不動了?
初中畢業,我實在沒有工作好做,因為大學生也都閑起來。我家旁邊有一印刷廠,來加工印刷紙袋的是臨平鎮上幾家食品店的,廠里的人同情我想幫我賺點錢,就動員我用自行車帶紙袋。這帶紙袋的活一要有力氣,又要車技好,可這二點我都不具備,但為了不餓肚子,我咬咬牙冒險上路了。
平地裡帶貨還可以,可要上大堤就困難了,到渡口要經過很多大堤。幸虧我嘴巴活絡,快要上坡時遞一根煙,嘴裡說一聲,“麻煩你大伯,幫幫我”。家鄉人都是善良之輩,樂意幫忙的多。
最驚心動魄的時候到了,我終於到達在渡口。
這江船低低的,渡口高高的,架在兩者之間的跳板長長的,人走在上面心驚膽戰,跳板下面是咆哮的江水,人掉下去便會粉身碎骨,這該死的渡口,我的心一時揪緊了,怎麼辦?打退堂鼓無功而返,要把一車紙袋推上船我沒有膽量,把紙袋解下來,以後再怎麼裝上去?正當我走投無路時,救星出現了。船老大看見我愁苦的樣子就走過來:“小阿弟沒有辦法了,來,我幫你推上船。”我除了感激涕零之外,連忙拿出香煙,到了船上,我再次千恩萬謝,袋裡的香煙也快發完了。“在家靠父母,出門靠朋友”,正是這些素昧平生的人幫了我一次次忙,看相的人說:“你在急難之中,肯定有貴人相助,”我一直深信不疑這句話。
我天天盼,年年盼,這江上再能多造幾座橋。
二橋、三橋……五橋,一座又一座大橋橫跨在錢塘江上。2009年8月里的一天,我為了試試自己的腳力,看看九橋(下沙大橋)的雄姿,我帶着照相機,起了個大早,騎着自行車,哼着歌兒,腳下生風,終於來到了這座用鋼鐵鑄成,氣勢雄偉的大橋。從此天塹變通途。站在大橋上,我眺望對岸外婆曾經生活過的地方。巨大的鋼柱任憑潮水掀起陣陣巨浪,我看到彩旗飄舞,鼓聲陣陣,無數輛載滿貨物的車子飛馳而過。後來表兄弟們告訴我,他們家到我的家只要35分鐘就可以到達,我驚呆了。以前乘江船早晨出發到達他們的家,足足要一天時間。更讓我高興的是,我的家鄉——錢塘江的南岸,將要打造成大杭州的“新浦東”。本來我們這邊的房產2千元一平方米都賣不掉,自從有了無數座“彩虹”,房產一下子炒高到4千元一平方米,表兄弟們再不用臉朝黃土背朝天了,他們就住在江對面的36層景觀房裡,看看江景,看看電視,每月有勞保享受,他們說做夢都沒有想到。
我再一次去了江邊的渡口,再沒有人去光顧它,只有江水和它默默地訴說著過去……
渡口,已成為逝去的一道難以忘懷的風景線。
杭州市蕭山區義蓬街道文化路41號
姚堅定
郵編3112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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