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是在想沒有誰比我們這些屬豬屬狗的人更命苦更倒霉的了。
“出生就挨餓,上學就停課,畢業就下鄉,工作就下崗”,經歷了文革的變遷,改革開放的歲月,飛躍發展的今天……進入天命之年的我們,有太多太多的感慨與無奈,半個世紀的韶華,轉瞬即逝,望着鏡子里皺紋條條,銀絲根根,真是“而今識盡愁滋味,欲說還休。”
七十年代末期,盤山縣城內只有2所中學,即盤山一中和二中,我所在學校的是盤山一中,坐落在當時的永紅商店東側,算是盤錦地區的最高學府了。我的家住在“七一四戰備車隊”(因成立於1971年4月而得名)附近,每天一起上學的同學有子月、宏偉、洪武、四寶、建強,還有二肥(那時大家每人都有綽號),算是一個小幫派。當然,還有幾名女同學。子月的年齡比我們大兩歲,他在家排行老四,我們都叫他四哥,他是班長,也算是我們這個小幫派的頭兒。1977年畢業,洪武、建強、二肥無條件地上山下鄉去了,宏偉因父親是局長沒畢業就參加工作,四寶的戶口是谷家農村的必須返鄉務農,我和四哥因家庭“特困”留城。
在身邊沒有同學歡笑的那段日子裡,我和四哥每天都在苦苦地等待着勞動局的安置工作通知。街道主任王阿姨看我們閑着沒事,就在丈夫所在的運輸公司給我們找了一份做裝卸工的臨時工干,每天工資1。86元。我們倆上班的第一天是跟車去北鎮拉沙子,一天3趟,車是最好的“遼老大”掛斗車,這在當時算是好活,因為到了那裡不用自己裝車,還有好招待:花生米、干豆腐卷大蔥、高粱米水飯管夠吃。但,回來后就受不了,我們每人要用那像小簸箕似的大鐵鍬卸掉一大車廂沙子,由於年輕氣力不佳,沒有長勁兒,只幹了一趟就不得不收車了,開車的師傅第二天說什麼也不要我倆跟他的車。後來我們每天早早就來到單位,打水、擦車、搖車,千方百計地感動師傅,從冬到夏,還真硬挺過去半年多。當然,比我和四哥更苦的還是那些上山下鄉的同學們,都是十七、八歲的孩子就離開家,生活條件又極其艱苦,不懂農活的他們必須面對播種、插秧、鋤地、收割等一系列繁重的勞作,可以想象,在村邊的小河旁、柳樹下,流落了他們多少無助的淚水。
1978年底,我們終於盼來了安置工作通知,四哥分配到餅乾廠冰棍車間,我分配到汽車修配廠鍋爐房。我們是學徒工,工資是第一年19元,第二年21元,第三年24元,出徒后一級工為33元。好不容易熬到三級工45。2元,我們的工廠卻先後倒閉了。後來,我有了一份穩定的工作。四哥調到客運公司青年廠,又下崗后與人合夥干拆遷生意。四哥是在餅乾廠時結婚的,愛人和他同歲在同一車間工作,生了一個兒子,下崗后,四嫂在自家開幼兒園。四哥家的生活也算有滋有味,其樂融融。然而,天有不測風雲,讓我們永遠銘記的是,2000年5月,四哥意外遭遇車禍身亡,從此,四嫂的精神恍惚,本想皈依佛門,卻被所謂的“熱心人”以“行善”的名義騙走了十幾萬元的積蓄(在家人和同學們的幫助下追回部分)。那一年大年初四,哥幾個去給四嫂拜年,看到的卻是如此心酸又欲哭無淚的一幕:在不足30平米的房子內,所有的門窗玻璃、鏡子、電視機、電腦全部被砸碎、砸壞,滿目狼藉,四嫂頭髮膨鬆彷彿蒼老了一個世紀,帶着那種怪怪的笑招待我們,那是一個剛過40歲的女人面對如此殘酷生活的一種最無助的抗爭!最不幸的是他們的兒子也得了抑鬱症提前休學,至今無法工作。
洪武是我們幾個同學中年齡最小的,返城後分配到一家物質公司工作,還當了兩年經理,那時哥幾個時常要去宰他一頓。但是,隨着計劃經濟的離去,企業還是沒有逃過破產的厄運。下崗后他開過飯店、倒過鋼材、養過豬,卻屢屢失敗,現在一家建築工地打更。他和愛人被我們稱為“金童玉女”,天生一對,他們有一個美麗可愛的女兒。不幸的是在女兒9歲那年他愛人因患癌症早逝。幸運的是後來洪武又組建了新的家庭,愛人是人民教師,又育一女,愛情、生活幸福。
四寶是我們中最能吃苦的,農村孩子,總是嚮往城裡的生活,有過不幸的婚姻,更多的還是創業的艱難。他家住在谷家村,上學那陣,每天騎自行車帶飯盒,都是大餅子就鹹菜條。畢業后,他養魚養車包地倒騰買賣什麼都干過,還和四哥一起干過拆遷,這小子不知什麼時候還學會做木匠,我結婚時的床就是他和洪武主動請纓打的(桌子、衣櫃由於技術含量較高沒敢用他們)。十幾年前,他在遼化一帶支了個露天燒烤攤,居然干出了名,如今,媳婦兒子小舅子大舅子老丈人捆在一起,已經擁有一個幾百平米的燒烤店,四寶每天開着小轎車忙忙碌碌地進那些羊肉牛肉海產品,大把大把地賺點“小錢”,算是給哥幾個長了臉。當然,最讓我們驕傲的還是目前活躍在經濟舞台上並佔有一席之地,為建設咱美麗家鄉做貢獻的幾位七七屆同學的代表。
我們那個年代,男女同學之間交往是比較拘謹的,在我的同班同學中,利民、曉華是唯一牽手成功的一對,卻沒能白頭到老。去年,曉華因患肺癌病故。當我們灑淚為她送行,緊緊相擁的那一刻,同學40年來的情感噴涌而至,是那麼純潔而又成熟,當年那些青澀的少男少女,一步一步堅強地體驗生活的苦辣酸甜,面對人生的悲歡離合。
……
有人說,我們七七屆學生是一代“渣子”,無所事事,打架鬥毆,可有誰能想到,在那個年代夢想還沒有實現的機會,就被無情地扼殺!
我們是被犧牲、被蹂躪的一代。和祖輩、父輩相比,我們和他們一樣經歷過三年大飢荒的飢餓,多數人卻沒有享受過他們曾經有過的受教育、求職、遷徙的自由;和我們的後輩相比,我們中的許多人沒有像他們那樣能夠享受物質生活的豐富,沒有有過真正的愛情,還有人一輩子生活在“上山下鄉”的陰影中。國家歷史上所犯的錯誤,不公正地、過多的由這一代人來承擔了。
50多個春夏秋冬,追逐過太陽,扛過月亮,趟過泥濘的河,爬過荊棘的坡。虛度與否,不問事業成就,不論財富多少,能夠擔得起責任,對自己負責,可稱之為“有品”;有文化、有思想、做事有主見、做人講道德、處世有愛心,可稱為“上品”;有閑情、有逸致、懂幽默,既風流倜儻,又有懷舊情結,逍遙自在又能自律,可稱之為“精品”。這些對我們七七屆同學來說是無所謂的,擁有了那麼多的經歷,便更懂得如何去珍惜,如何去包容。我們有多少同學,在不知不覺中消失了夢想、失去了愛、損害了健康,還有一些同學……如今,很多人已經下崗、退休,無所事事地在麻將和電視劇中打發餘生,生命中從未有過閃光的日子,就已經滿頭華髮,被社會遺忘。其實,我們七七屆同學是最堅強的團結的友善的,那一年,振海同學準備買房子的錢不小心丟了,大家知道后紛紛解囊相助,用各自微薄的力量,為他們送去希望的未來。
在我的手機里存儲着近300個七七屆同學的通訊錄,每每傳來那悅耳的《同桌的你》鈴聲,就會有一種特殊的情感湧上心頭,每每和同學們集會暢快淋漓舉杯豪飲,那份激動興奮總是久久不能離去。
感謝命運讓我們的青春時代有過一場人生非常特殊,前無古人,大概也後無來者的經歷。這是一生最珍貴的財富。
不再是咆哮如雷的大河,而如那暗夜裡涓涓流淌的小溪。
不再是朝朝暮暮唧唧我我的少男少女,而如那平靜水面上泛起的淡淡微波。
讓北風那個吹,雪花那個飄吧。
讓我們彼此永遠牽挂吧——
七七屆的同學們,你們都好嗎?加油!
我的七七屆同學 標籤:我的中國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