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雨季行將落幕,一場又一場的雨好像趕場似的,來去匆匆,什麼都沒有留下。只聽到人們的滿口抱怨——又是一個不獲之年。
秋來了,只是沒有了豐收的喜悅。是的,都是這無情的雨,走過了原野,於是期盼變成了絕望;走過了河流,於是乾涸變成了澎湃;走過了村莊,於是繁華化為了落寞。還好人們早已司空見慣,沒什麼大不了,反正即使風調雨順呼風喚雨的年份,除去成本和勞作佔用的時間所轉化成的資本。就憑藉一畝三分地的收成,剩下的也許還夠打瓶醬油。田野里還有希望嗎?我莫然看着提早枯黃的大地。還好人們早已不再指望這些。澇就澇吧,垮就垮吧,枯就枯吧。
但這一點都不會影響我的心情,如果有影響也是讓我的心明朗了起來。秋來了,原本焦灼的內心不再感到無所適從。天空不再那麼低沉,烏雲不再密布,狂風不再卷集。每當抬起頭望着高遠的天空,躁動的心就會平靜下來,緊皺的眉頭就會舒展開來。就像天空中舒捲的雲一樣,透出一種淡淡的悠閑。喜歡仰望天空,喜歡仰望秋季的天空,喜歡仰望秋季北方的天空。太陽雖然熾熱,但望上去還是會感到眩暈。而望向北方正好解決了這一技術難題。天是湛藍的,雲是飄逸的,風是溫婉的。
不知是因為秋,才使菊有了清高淡泊的氣質;還是因為菊,才使秋顯得寂寥黯然。我想陶淵明喜歡菊,那也一定是喜歡秋的了。他帶月荷鋤歸,也許僅僅是為了在秋天來臨時能站在南山之上靜靜的看着這滿山辛勞還有草叢中點綴着的淡黃的雛菊吧。也許他僅僅是為了在雲淡風輕的日子裡能坐在草叢旁望着小雛菊時回憶年輕時的往事吧。那年他二十,那位女子十八。他穿着一襲白衣背着一個書箱進京趕考,走過一片叢林,跨過一座小山,迷了方向誤入菊花源。這裡兩山環繞,中間是一片小平原。一條小路將平原一分為二。土地上長滿了草,草叢中亦是零星點綴着菊花。一位長發飄飄,長裙飄飄的女子正獨自走在草地上。偶爾停下來注視着腳下淡雅的雛菊,靜靜的。淵明被她深深地吸引了,他愣在小路上望着那位女子發獃。直到那位女子消失在了視線里。他竟然忘了叫她留下電話號碼。於是他沿着小路一直向前走卻始終看不到任何人家。而他也正着急着進京趕考,索性一想等回來的路上再尋也不遲。這樣走着不知怎麼竟走出了菊花源重新找到了大路。而他的心卻始終停在了那片草地上,停在了淡雅的小雛菊上,停在了那位女子身上。從此他白天難以安心學習,夜裡輾轉難以入睡。就這樣他高考失利了。不是因為發揮失常而是心有旁騖。最後只得了一個七品之縣。成績一出他急忙啟程赴任,生怕尋不到那位女子。他派所有手下四處尋找,尤其是種有菊花的地方要仔細搜查。可惜他真的沒有尋到。淵明頹廢了,失望了,功名利祿對於他沒有了意義。在做了四十五天縣令之後,他絕望的回歸了田園,過起了隱居生活。他的心事也只有寄託給菊花了。而那位女子也變成了一顆小雛菊點綴在了他的夢裡。
一葉知秋,而我是從一滴雨開始。這雨從初夏穿過盛夏來到夏末,也從淅瀝漸到滂沱最後又歸於迷濛。最後的雨完全變了味道,沒有了之前的淋漓盡致,而是多了份婉約,似乎是帶了憂愁。是不舍嗎?最後一滴雨沒有了屬於夏的溫度,帶着一點涼意瞬間整個身體在做着收縮。只是還有幾分黏着度,也許還對這世界有所眷戀吧。只是屬於哪個揮霍的深秋還沒有來到。最輝煌的告別儀式還沒有開始。所有的生靈都在為最後的粉墨登場做着最後的積蓄。這雨在為他們梳洗着身體。從頭到腳他們都要好好清潔一番了,屬於他們的時間真的不多了。
秋天是最純凈的。儘管此時到處都呈現了一片凌亂,但是每當仰望天空,再捲曲的心絲都回被捋的筆直柔順。思考者善於仰望天空進行思索,而我善於在仰望天空的時候將心思分解的空空如也。秋季的天空帶給我的滿是清靜。我喜歡隨時隨地仰望天空。這時我的內心便空白的向一張白紙。我沒有任何錶情,木然的看着寧靜的天空。歡喜或者悲傷,都已與我無關。我沒有任何的偽裝,將最原本的樣子展現在自然面前。不用去強顏歡笑,也不會笑的缺氧。不用強忍悲傷,也不用痛哭流涕。在這份寧靜之下,所有的表情都是多餘,所有的神情都是做作。日出日落,雲捲雲舒,一言不發卻已讀懂一切。
在這裡季節更替遠沒有那麼明晰,這是一個漸變的過程。就像你不知不覺就已從少年來到了青年。風是最早的使者,當屋角的楊樹被風吹得嘩嘩作響,當齊膝的雜草被風吹得扭動着身軀,當窗外的衣服在隨風而舞,我已知道秋就要來了。這涼涼的風慢慢吹散着太陽的餘熱。太陽像一個氣球被風越吹越遠了,最後被西邊的圍牆擋住了,我站起身望去,他正在將最後一抹鮮紅盡情地揮灑着,擴散着,滲透着。那一方天空頓時變得絢爛起來。然後微熱的太陽漸漸的冷卻了,下沉了。平跡了。颯颯的風還在持續的吹着。除了無趣的蟋蟀吃飽了飯之後躲在角落裡練着唱法,四周冷冷清清。人們好像都在靜靜的聽着她哪個地方唱跑了調。夜似乎有些漆黑,星星發著微微若若的光,就要沉沉睡去。順着北斗七星勺口的方向勺深五倍距離的地方我找到了北極星。我對自己說:看吧,這就是北。我總是在白天找不到北,卻在夜裡找到了北。我喜歡觀察北斗七星然後再觀察北極星。因為這是我僅僅知道的八顆星了。這就是我心中的八大行星了,儘管他們都是恆星。但是他們指引着我前進的方向。漸漸我有了倦意,我幻想着坐在樹旁的草地倚在樹榦上懷裡摟着一把鋒利的劍警覺地睡著了。今夜沒人打擾,我警覺的神經在睡着之後就束手就擒了。早上的露水沾在頭髮上,一滴露水滴到嘴角我打了一個冷顫慢慢睜開了眼。原來我睡得這麼沉。我走到河邊解開發髻擺弄着我的被露水打濕的零亂的頭髮。低頭向河裡看去,我發現這樣犀利的髮型好像更適合我。可是不行,我對自己說這是在古代,梳個大背頭才更符合現在的審美。於是我藉著露水沒幹,將頭髮梳理好,重新在頭頂弄起一個團。我對河裡的自己笑了笑然後出發了。我不知道要到哪裡去,總之是在路上。
在路上,也許這是證明我們存活的一種方式。不管是漫步還是奔跑,也不論是在火車裡還是在汽車上。有時會有一個明確的目的地,有時只是漫無目的游曳。但這都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們要學會享受在路上的過程。遠方有時並沒有我們想象的那麼誘人,路途中的瑣事也許更能觸動內心。我喜歡隔着玻璃靜靜地看外邊的景色,有些場景曾經出現在我的夢裡或者出現在我回憶不起的過去。我喜歡看同車的其他人,有些人健談,有些人冷漠。我對他們都報以一絲微笑,不管我此時的心情怎樣。只要內心平靜,就不會因為外物而起波瀾。
秋風愁煞人。一陣秋風掠過,有些似曾相識。世界卻開始零亂了。我在想我的心到底是空空的還是滿滿,我有些分不清楚。我陷入了困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