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叢敏
前日的正午,鬼使神差的,目光竟在頭頂上雲兒們的身上停留了。
我要看雲了。我要真正地靜下心來看雲了。用我少小時日里一樣的心境。
連自己也詫異了。在得知自己是在靜靜地看雲時。心裡,腦里,眼裡卻要串出這般的宣言。
那就拿出心所嚮往之的少小時看雲的痴與醉吧。對了,那款雲兒像大馬,那款雲兒像狗狗,那款雲兒像媽媽的笑顏……那……款……可半個時辰已過,我還是被告知我看得浮光掠影,心猿如馬。
對來自心底的宣判,我是那麼的不甘。——我的主觀可比任何時候都想要全身心地投入啊,怎麼就成了一浮皮潦草之徒呢?那就更努力試試,一定讓自己如痴如醉地融入到雲兒們的心裡。可是又一場努力后,終於知道:我的心與雲兒的心是不能一體的,如純凈的水面浮着一層油脂,看似一體,實則不能相融了。
我看雲兒的心已經被油污了。明曉了此理后,於一長串的嘆息中,愈發地懷念起少小時看雲的境地。
猶記得,那個時候,尤其是秋夏季,我的心會一直跟着雲兒轉悠。一大早我就會爬起來,一躍一躍地來到家門前的山上,站在山頂上遠眺正前方的水平線,看那日出前後的霞雲,夏天裡看它們的玫瑰紅,秋天裡看他們的酡紅。正午了,我會躺在有着潔白卵石的沙灘上,在腳下嚯嚯嘩嘩海浪的聲聲伴奏下,面對着頭頂上一朵朵潔白的雲兒,想那奔涌的浪花與翩然的鷗鳥都是天空中雲朵的下凡……於是海也是天,天也是海,自己也就是這天海中一位美美雲朵的小使者了。旁晚最是陶醉,這個時候,怕被人擾亂了跟雲兒的約會,我會藏到家鄉小橋旁的那棵說是有了百年歷史的大柳樹的身後,透過樹蔭的縫隙,跟月色中,晶瑩得大白兔奶糖般,輕盈得棉花糖般的雲兒們對話,捉迷藏,痴得醉得自己就是一縷雲,很多次都把自己幻化成一葉扁舟,想在那柳梢上航行,好去摸摸那些儀態萬千雲兒的臉,甚至要把它們邀請到地下,一起吃姥姥媽媽做得海鮮山珍的盛宴……
那個時候,我這個小人兒完全是被那些美麗的雲兒們網住了。在我那沒有被生活磨礪的身心裡頭,有了這雲兒就是富庶。
我本能而淺顯的意識里覺得生活的本色就是這樣的,吃飯,看雲,聽風,沒有那麼多的應該與不應該,沒有那麼多的擔憂與恐懼……那個時期的人生最是美妙,最是黃金。
後來,我長大了,一直長成了現在。工作,戀愛,成家,生子,育兒……這些生活組成的大集合無論我喜歡與否,都向我繞壓來……面對日愈粗糲的神經,我曾是那麼的不甘心,我試圖逃離這個集合,但卻發現,我越是逃離,它們網得越發地緊,我沒有可供逃離的。我只好在舉雙手投降中,更悼念我看雲的時光,想那被雲兒們網住的時日,永駐多好。為此,我那麼痛惜自己不是個魔法師,痛惜自己沒有穿越的本領。
可是只要有可能,我仍要嘗試着被雲兒網住的美妙,但總是“人面桃花何處去”的痛惜蓋過了遺憾。
“你沒發現嗎?他們吃的跟我們是一樣的,睡的也只是一張床。總在這些極其物質的東西上耗費精力,是沒法快樂的。”在嘗試着看雲又失敗的第二個星期,應邀赴一個家庭派對。那真是個富麗堂皇的大別墅,院子起碼也有一畝地大……在一片嘖嘖的感嘆聲浪里,面對一小青年說,與人家比,自己住得那四十平米的蝸居,真的沒法活了,身邊一老者談笑風生的回答,一下子就讓我想起這二十幾年來看雲的痛惜與遺憾,猛然間認識到:自己是被現實的浮雲網住了,才走不進少小時看雲的境地。
哎,不是要掙脫生活的集合才能感受自然雲朵的絕妙,卻是掙脫了虛名的網,就會痴進童真里去,那樣黃蓮的日子也能過成如詩如畫。
為此,我悟得將用怎樣的心性才能再次被雲兒們網住了的法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