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天來,老天是半睜着眼半閉着眼,像是不知道生了誰的氣一樣的板著臉,天空沒有雲翳。聽廣播里說,近期沒有雪。只是有小雨。人們期待已久了,雖說大地暫時不缺雨水。在人們心中還是希冀能夠下一場皚皚的白雪。凈化空氣,減少疾病。北方已經下起了厚厚的積雪。同屬於北方的人,坐落在平原地帶。去年冬季沒有飄雪。人們一直對老天不公懷恨入骨。一連數日了,老天沉綿綿的,是否想下雪?上了年歲人們都是沒有嘴裡叨咕着,昂臉看天。下吧,下吧的期待着。
陰沉的深夜,當人們進入夢鄉。天空慢慢地悄無聲息的忽飄起了細細的雪花。我正在值夜班。正全神貫注的閱覽雜誌。時不時的抬頭遠望。子夜時分,透過漫漶的窗玻璃,穿過自動門縫之間的縫隙,在大樓前的燈光的照耀下,細雪如天女散花。此時打開我的思緒。不禁大聲朗起沁園春:北國風光,千里冰封,萬里雪飄。望長城內外,惟余莽莽;大河上下……
有雪的夜裡最為靜謐。原先附近看家的小狗,聽到動靜,總是犬吠狺狺。這回恐怕是正在偷懶的捲曲酣睡吧。雪,細細的,軟軟的,綿綿的,最初的雪花,說是蛺蝶,並不過分。儘管有些微風,不信,且看視野之中,燒暖氣鍋爐的煙囪,彎彎斜斜的飄向天空。試圖融化飄來的雪花。且聽原本就以寂靜寂寞為底色的深冬的深夜:大樓前的銀杏樹,正在靜靜的呼吸;車庫裡的轎車,感謝老天的恩賜,我可以不必拚命的奔跑了,第天出車又可以緩緩地前行了,說不定我可以休息呢。難得喘上兩口氣;只有換熱器的嗡嗡聲,在幸福的運轉不停,似乎在說,下雪了,一場冬雪一場熱,我離放假不會太遠。雪也是一樣,漫天舒捲,愜意翩然,淡黃的燈光里,它們忽近忽遠,卻又完全不似初春的細雨,雖然同樣沒有重量,雖然同樣慵懶得有如婚房裡暗弱的燭光。但是,早春的雨,是迫不及待地沖向地面的,深冬的雪,卻總像骨子深處鐫刻下了一份對於天空的留戀,抑或是一種炫耀,那些白色的精靈,那些綜合了全人類的想象也難以捉摸透徹的舞姿,就在我的視線里,在微微敞開的門縫裡,在漫漶的窗玻璃之外……
伏案閱覽,彌眼的細雪,按捺不住我心頭的思緒。愛雪,是我的天然本性。書,自然無法靜下心來默讀下去。飄雪越來越密,那越來越大的雪花,那越來越動人心神的雪花,彷彿聽到了冥冥中一聲召喚,說沒有,連一點迴旋的餘地都不給留下。
我慢慢地步履室外。我想振背高呼。我想吶喊,我想傾瀉出一年以來各種各樣的情愫。我想震動感天,讓陰沉了那麼多天的天空,來個睖睜。雪花繼續曼舞飛揚,頃刻間,老天好像害怕了我,天地之間飄起銜接自然的大的雪花。猶如一串串白色糖葫蘆掛在天地間。來回的飛落。
雪落地在厚。我踽踽獨行在雪地里。身後,是兩行長長的詩行。我想高聲大喊,只是夜裡太過於岑寂。然而,我的吶喊只是肚子里。還沒有出口。也許在醞釀,醞釀醋?美酒?那就無法想象出了。一會兒,雪花大概飄累了,開始飄落潔白晶瑩的“鹽粒子”。細細的鹽粒子,砸在臉上還有點生疼。外加點涼意。大地也許缺少鹽吧,不知道,此鹽是否也涵有鈉分子,抑或涵有治療人類的大脖子的碘鹽?雪是人類的精靈。夠了,夠了,我用男中音對天嫢盈。鹽下多了,大地會齁着的。雪,害怕我再生氣。果然,又發飆飄起了鵝毛般的雪花。生活真好,走在雪地里真好。雪向懂人意的臣服我的吆喝。我小心翼翼的踅回來,腳下傳來咯吱咯吱踩雪聲。我不能久久站立雪地。那樣對雪不尊重的。雪聽我話,我必須給足雪的面子。讓雪撫平我的印轍吧。
兩年了,下雪了,終於下雪了,在闃寂的子夜。在年末歲尾,雪如期而至了。
我站在走廊廳的檐下,兩年來,難得與雪緣慳一面。今夜相見。我值班無眠。蹀躞在一畝三分地的廳堂。外面的蒼穹,大地,屋宇,纏綿不斷的山巒,銀杏樹上,犄角旮旯被白雪覆蓋。天快熹明,閃爍的刺目的白光越來越厚實,越來越豐滿。縱然我步出曠野,也會深深體會到,這場夜雪的背後,幾乎所有的熱切的目光,與我一樣,靜靜地觀望着天空和大地。
“瑞雪兆豐年”我的身後傳來,同事的含笑的吟詩。我微笑着頷首。久違的祈盼。天地間最為奇葩的雪景在黎明之後更加妖嬈。大雪瀰漫著,穿越厚雪,彷彿聽到曠野里麥苗的酣鼻的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