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多年前,寫過一首小詩,《生活這樣對我說》,說過些什麼呢?天真中熬出的深邃,像一莖幼草使力鼓出的一個酸果,我也不想再嚼一回了。但是,這又並非是一種徹底的否定。代生活而言,似乎並不需要舉行什麼莊嚴的儀式、授之以什麼徽志後方可為;何況,“對我說”幾乎是自己誆自己,更無鬚生活開口了。這種否定中的肯定,猶如一個扣一頂大號鴨舌帽的小孩兒在一連串的“不”聲中的用勁點頭。處在感覺的朦朧狀態,人,依然能看見理性的旗幟在草莽間飄揚嗎?我說是的,不過,那看往往會露出幾分傻相。
因而就常常產生一些錯覺。審美錯覺可以產生明心澈肺的藝術美,和鹽拌醋的生活卻大不同於藝術審美。若將“美麗的錯覺”鑄為“至理名言”,無異於想用一片塑料花瓣貼蓋了整個世界。而我們每每對此搞不清湯,不是缺少起碼的辨別力,也不是有欺世盜名的別有用心,而往往是出於從母體裡帶來的本性:善良的願望與美好的想象。
夕陽在水面上畫著緋紅,一陣清風從我額前拂過。
生活從來就沒有明訓,從來就沒有。雖然這天穹籠蓋里的聲響,在我們生活的不息旋轉中形成了一個巨大的“聲環”,雖然這旋轉的“聲環”匯天音,融地響,一派不絕的轟鳴震動着無數靈敏的耳膜,可是,那萬千之音中,有哪一“音”是明白響亮的話語?哪是善?哪是惡?哪是美?哪是丑?哪是平坦途中的陷阱?哪是翻過山脊的大道?哪是鮮美花兒蓋着的毒瘡?哪是樸素衣裳裹着的暖胸?沒有,一“音”也沒有明白的說。故而,騷人問天天不語,哲人叩地地無言,我聽生活,生活又何曾清晰地對我說什麼?
生活無言。
一種無形的誘惑?一種無聲的震懾?一張早已撒出的網?一個還未製作完的謎?生活的無言一如無言的生活。荷葉擎翠,芭蕉卷碧,在無言中支楞着耳朵,有“眼”的耳朵最懂得“無言之美”決不僅僅是一個美學命題。黑夜之中有一雙滿含凈水的黑眸在轉動,那夜就再不是一片純黑之夜。
“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智者之所以睿智,不就在於他在對“真意”的漸悟與把握中的有意味的“得魚忘筌”?縱使非有什麼緊要的話兒要說,也往往出之以目光清澈的一笑。我自認一時半刻還進不到這個境界,那就走吧,一個勁地走吧,讓自己的足音去打破“生活無言”的靜寂。
從我額前拂過的清風吹進了那邊的樹林,樹林一片嘩響。
生活無言 標籤:教人幸福地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