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牛

　　大牛是我的兒時夥伴，也是我的小學同學。記憶中的大牛性格非常憨厚。大牛從小就長着很大的塊頭，曾一度成為我們兒時的保護神，使得別村的孩子都不敢欺負我們。記得我們一起上學的時候，教室里老師安排的掃地擦玻璃等值日任務，幾乎都被其一人包攬，在課間和放學后，他還常常背着我們這些個頭矮小的孩子，玩遊戲或捉迷藏。由於他任勞任怨，所以我們乾脆都管他叫大牛，記得他也很喜歡這個稱呼，還捏着鼻子朝我們學着牛叫，常常逗得我們笑個不停。

　　大牛是個可憐的孩子，他的媽媽生下他不久之後便病逝。他的爸爸又是個目不識丁的老實人，種着三四畝薄田養着他和奶奶。家境雖窮，但日子尚能得過。後來由於父親病癱在床，大牛在上五年級時也便失學了，然後待在家裡務農做工，養活全家。從那以後，我也便漸漸失去了他的消息。

　　前年，我出差辦事，經過了老家。一位兒時的夥伴請我喝酒，席間，無意中又提起了那個差點被我遺忘的大牛，從而讓我有了一種想動筆寫他的念頭。

　　大牛失學后那幾年，一直在家裡忙着農活，據說年少的他還養了幾頭豬，再加上鄰里的照顧，一個不幸的家庭竟也勉強撐了下來。然而就在大牛十七歲那年，父親突然病重去世，隨即大牛也失蹤了。椐鄰居傳言，大牛由於承受不了失去父親的打擊，瘋掉了。

　　這一失蹤便是三年，直到有一天，一輛警車把他送回家裡。隨後，有一種說法便在村子裡面傳開。大牛瘋掉后，跑到鄰縣的一個村子里，為了搶一碗米飯，竟然殺了人。而派出所去抓他的時候，他正坐在油菜地旁的小道上傻笑。

　　他回到村裡后，村裡也變得不安靜起來。先是有不少村民家廚房的鍋被人偷走，接着便有許多老人在吃飯的時候，遭他毆打。這期間，有村民報了幾次警。可是每次警車將其帶走，不出三天，定會送回家中。其中原因是，村裡不只他一個瘋子，還欠精神病院幾千塊錢呢。上級政府也沒有哪個部門肯站出來承擔這筆治療費和看護費。

　　此後幾年裡，年邁的奶奶根本無法看管得住大牛。大牛儼然成了村裡的一顆隱形炸彈，說不準什麼時候會在哪家爆炸。接着很快便發生了一起村民差點被大牛用刀捅死的悲劇。報警后依然沒有效果。無奈之下，大牛的幾位家族長輩乾脆用繩子把他捆在屋內，交由年老的奶奶看管。一幕人間悲劇就這樣活生生地上演在文明的社會裡。

　　這樣一關便是幾個月，突然有一天，善良的奶奶實在不忍心看着孫子象牲口一樣捆綁，便悄悄地替他解開了繩子。沒想到，活動自由的孫子馬上反過來綁起了奶奶，並一把火點燃了茅草屋。所幸鄰居發現及時，大牛的奶奶才幸免於難，然而大家發現，老人家的腿上竟然活活的被孫子割下了一大塊肉。

　　緊接着，尚未跑遠的大牛便被其家族的長輩們捆了回來。當著全村人的面，被重重地打了一頓。自那天起，大牛便徹底的從人們的視野里消失了。有人說，他在被捆回的當天就被打死了；有人說，他的同族長輩們把老鼠藥放在麵條裡面哄他吃了；也有人說，他在當天夜裡掙脫了繩子逃跑了。

　　大牛消失的那一年，還未滿二十四歲。

　　寫於2009年10月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