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到她的來信,是在桃花盛開的三月,柳枝上已有欣欣向榮的新綠,天空時常播撒葵花般溫潤如玉的陽光,但是迎着風,站在空闊的過道上,被圍巾包裹的臉,還是會感到半含着尚未消停的凜冽。
春寒料峭,春天並不是專屬溫暖的,冬日裡飛揚跋扈的冷瑟,還餘溫未退。
我拿着從遠方寄來的信,穿過木質的籬笆,在校園幽靜的一隅,安靜的坐下,桃花正熱烈孤寂的開着,淡淡清香四周慢慢暈開,給這個略帶清冷的早晨,送上一份美好的深情。
打開信封,信紙上表達丁香花般憂愁的情緒,映入眼帘,淺藍色的背景,一位折翼的天使,冰清玉潔的翅膀,支離破碎,夕陽凄婉的晚霞的血色,染紅一地,她絕望的望着天空,流着琥珀色剔透的眼淚。看着這沉重的面畫,我似乎嗅到頹敗的味道,血腥。掙扎。無助。
她,原本清麗雋秀的正楷字,而今,字跡卻有些潦草混亂。艱澀隱忍的詞語,訴說綿延的迷茫、彷徨。以及花朵頹敗般乾枯的活力,呻吟。
她說,claire,我病了,在春天裡,我生着秋天的病。心,有些日薄西山,生命的盡頭是虛無,我似乎愛上了死亡的歡顏。
讀着這話的時候,陽光穿越晨曦的薄霧,軟綿綿的陽光,將我抱個滿懷,而,我的心,隨着信里素白蒼涼的話語,愈發冷顫。
Moon,在我的印象中,她的人生是剽悍的,鶴立雞群,永遠是那麼的突出。每次活動,總能看到她的身影,在一次次領獎的舞台上,如沐清風的微笑,總不變。看着她的信,我陷入了沉思,為什麼會這樣?
我曾私下問她,那些是你想要的嗎?她嘴角流淌着淡淡的苦澀,我只是喜歡那種被矚目的感覺,但是繁華過後的人走茶涼,讓我無法忍受,我不想被忽視,周邊的人都優秀,我只有努力證明自己,才能脫穎而出。
面對她坦誠的回答,我默然,眼裡有着滿滿的疼惜。她做的選擇,自有她應承受的苦楚。頭上的花環越絢麗,背後的辛勞是旁人無法體會的,那份沉甸甸的苦,如人飲水,唯有冷暖自知。我有什麼資格去斥責呢,她只是怕寂寞而已。
我拿起被風吹落在肩的桃花花瓣,放在嘴裡,咀嚼了一下,瑟瑟的味道,縈繞齒間,並沒有它外表妖嬈那般鮮美。
春天,花紅柳綠,草長鶯飛中,這暖意濃濃的烘托下,其實更容易滋生陰暗的情緒。
在面對,周邊的人個個春風得意,青春洋溢。心靈是極容易傾斜的,有了對比,就有了起伏,有了起伏,就有了榮辱之分。於是,開始懲罰自己的渺小與無為。
記得在一本書上說,心靈發生傾斜的時候,就去四個療傷的地方,孤兒院、邊遠山區、醫院、墓地。誠然如此,孤兒院的孩子,從小遠離親人的庇護,最儼然是世間最大的不幸了;邊遠山區,貧窮並未壓彎他們堅韌的脊樑,那發自內心明媚的笑容,唱響生命不屈的凱歌;醫院,活着比死了還難受,在漫長的折磨中,精神力量的強大,渡過水深火熱的煉獄;墓地,財富、名利,神馬都是浮雲,高低貴賤,最終殊路同歸,歸於一柸煙土,計較那麼多有何用。
moon,春天裡生長着秋天的病,常年累積的疲倦,無休止的戰鬥,內心波濤洶湧的壓抑,在這個原本明媚的季節里,決堤而下,泛濫成災。在陰鬱的情緒里,脫去強悍的面具,她何嘗不是如嬰兒般脆弱,為了外在的光鮮,她迷失了最真實的自己,真的很久了,才會以病態的姿勢,渴望死亡的親臨。只要她肯用最樸素真誠的方式,渡過指縫如雨水滑落的時間,生如夏花的炫麗,還遠嗎?
陽光愈加溫潤,我將信收好,彈了彈身上的飄落的明艷,望着蔚藍純凈的天空,心中濃郁的陰霾,消散在風裡,我準備打電話給moon,叫她打開沉寂一個冬季的窗戶,讓春暖花開的良辰美景,隨着風,跑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