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老爸劉顯濤,遼寧人,在山東水利專科學校畢業后留在了山東工作,他是八十年代第一批水利高級工程師,是新泰農田水利建設的創業者之一。他經常給我們講他當年工作生活的一些往事,那些看似艱難沉重的歲月在老爸輕鬆的談笑間,早已顯得舉重若輕、趣味橫生,這是歲月的風霜打就的堅韌,這是生命的積澱雕琢成的從容與淡定。無意中見到了老爸壓在箱底的厚厚的八大本日記本,線裝的舊式硬皮本有些地方已破損的斑斑駁駁。經過老爸的首肯,我懷着探索和膜拜的心情打開它,彷彿推開了一扇古老的門,穿越時光的手牽引着我在充滿霉香的字裡行間接受了一次靈魂的衝擊與洗禮。本子里有些文字已經變得模糊難以辨認,於是便有了我幫老爸整理成文檔的意願。隨意掫取了一篇,記錄的是老爸年青時代從山東回武漢探親的真實經歷,老爸用《啟程》、《相聚》、《返程》的段落詳細記錄了他歸途的所見所聞,字裡行間充滿樂觀、熱情、善良,讀來深受感動和啟發。
啟程
2月13日是古歷臘月廿八,即是說1961年的春節近在眉睫了,一種與親人團聚的快樂湧上了心頭,這時心頭想得全是與親人團聚后的那種歡快熱情的情景。兩年了,我從未回過家,兩年來祖國變化萬千,家鄉變得怎麼樣了?親人們又怎樣了?一個一個的疑問接踵而來,不覺使我對路途的遙遠心生怨恨起來,假如近一點那該多好呀,而現在最快也得2天的時間才能回去啊!等我到趕到家時也到了大年初一了,已錯過了在最傳統的節日里的團聚,這似乎太失色彩了,我心裡不免又有些遺憾。但是總歸能與親人們團聚這是最大的快樂和幸福,所以我在愉快地進行着一切的行前準備,當我在晚間7時到達濟南返回機關開好證明信之後,當即趕到車站於夜間11時55分踏上了返家的路途。
夜深了,返鄉過節的人很多,以致於找一個舒服的座位都那麼困難,上車之後,我勉強找到了一個靠邊的位子擠着坐下,有這樣一個位子在這種年關到來之際已經是莫大的幸運了。記得兩年前返家時是從濟南站行到兗州方向的,一路未得安寧,疲勞的很。今天車到泰安站后已是次日凌晨2時半,車廂內人漸漸稀少,這時我挨到了靠窗的座位,有了休息的條件,開始了恢復疲勞的小酣。不知過了多久,列車員推醒了我,問我到什麼地方去,他唯恐我坐過站,卻打斷了我甜蜜的小酣,我揉揉惺忪的眼,用窗帘布擦了擦因熱氣而在車窗上形成的霧氣,隱約看到東方現出了魚肚白,天快要亮了,過了不久,眼前出現了一片大海,煙霧衝天,細看原來是焦廠的煙霧,工人們正在大鍊鋼鐵加班生產哩。這時傳來列車員的播報,前方到達騰州車站,時間凌晨4時15分。
天漸漸明亮起來,東方萬丈霞光,說明今天是一個艷陽天,我私下想:這對旅行的人來講是個多麼好的兆頭呀,預示着一切都會特別順利的。大約又經過了四個小時左右的旅途,在上午10點30分平安到達徐州車站。伴隨着播報的音樂聲和旅客雜亂的腳步聲,我步出了徐州車站,這裡曾是解放戰爭淮海戰役的戰略重鎮,戰爭的傷痕早就無影無蹤了,到處呈現着一片繁榮景象,車水馬龍、南來北往給這數十萬人口的城市增添了嶄新的生氣。徐州隨着祖國各項事業的發展也在飛躍的建設着,這寬敞舒適的候車大樓就是近年的新建項目,幾年前我第一次經過這裡時,這裡還只有一座窄小的售票處和一座簡陋的席棚,幾年的變化是多麼大呀,此一睹足見全貌。我這是第三次路過徐州了,看着筆直的淮海路通向遠方,公共汽車來往奔馳着,我很想到市裡去看看,但聽人們說這裡僅是徐州的一個郊區,離市區還很遠呢,假如去市裡最好在北站下車,這時我才注意到這裡叫徐州東站,東站是南來北往的旅客們在此轉乘車的地方,徐州本地人多半是到北站下車的,看了一下時間已是11時半,儘快返程與家人團聚的念頭催促我不得不放棄了這個願望。我匆忙的到飯店吃了午飯,回來看到去往西隴海的人群已排成長龍,我也只好快步趕到,站在等待的行列里,12時剪票,12時35分列車從徐州出發。片刻的停留之後我又開始了新的旅行,這趟車是由連雲港開往西安的直達客車,旅客非常多,我一直站行到碭山車站才算找到了一個座位,而後又慢慢挨到窗前,天氣很好,我平依車窗外望,伴隨着車輪有節奏的聲響,只見窗外的樹木線桿飛快而逝,列車在高速前行中,呈現在眼前的土地顯得是那樣的荒蕪,尤其是進入河南省境內之後,這種感覺更為明顯,只見鐵路兩旁堿地成片,沙土無邊,列車行走中所捲起的風流颳得沙土飛揚。看看車內的旅客仍大半是就近上車的短途旅客,他們有的是放假回家的學生,有的是背包羅衫的農民,我無意中摸了摸他們的行裝,發現裡面有的裝着乾糧,有的裝着胡蘿蔔,不言而喻我已知道八成,但是我還是懷着探索的心情問了問他們:“帶這些菜是自己吃的嗎?”他們回答說:“自己吃一點,剩下的賣一些”,我問他們到什麼地方去,他們說是到開封,開封還很遠呢,我不解又提出了一個問話“這麼遠你們怎麼到這裡來弄菜呀?”他們說“這裡的菜賤一點,胡蘿蔔只要一角錢一斤,而開封要四角錢呢”。我終於明白了,便不再向他們問這些事了,我又轉話題問起了他們的生活狀況,他們說生活不太好,現在口糧每天只有六兩(小兩)而且還吃食堂,他們說吃食堂光靠六兩糧食哪夠啊,不吃菜怎麼行呢?這時參與談話的人多起來了,似乎對生活問題發生了極大興趣,現在不光是我問他們了,他們也都主動湊隴着與我這陌生人交談起來,他們問我從哪裡來到什麼地方去,我一一給他們回答了,還問到山東的情況,我也向他們介紹了我所知道的一切,他們似乎感到山東的情況比他們這裡好。後來他們又很關切地問我“你到家不過了年了嗎?”我說“是啊,在路上過年可能別具風味吧”。他們都哈哈的笑了起來,我對他們說眼前的一切困難都是暫時的,是“五風”造成的危害,現在不是進行整風正社么,今年一定會比去年好的。接下來生活問題成了我們不識之客們的主要議題,談論的多半是糧食問題,是啊,糧食是主要的,這是廣大農民的希望也是他們切身利益的所在。毛主席指示“一個鋼鐵,一個糧食,有了這兩個東西就什麼都好辦了”這就足見糧食的重要性,無怪乎通稱糧食是“寶中之寶”,現在對黨中央提出的大辦農業的精神,體會的更加深刻了。
後來列車驗票了,檢到我所的在車廂時,列車員發現他們都未購票,就讓他們到前站下車,但他們不到達目的地怎能下車呢,所以與列車員捉起了迷藏,列車員也感到束手無策。這時我問他們“你們怎麼不買票啊?”他們說“我們沒有錢”,我說“不買票是違法的”,他們點頭稱是“可又有什麼辦法呢?”,看到眼前的情景我也不好再發問了,車到開封站了,他們都匆匆下車,頓時車內清靜和鬆緩了許多。
列車徐徐開動之後,我努力注視着站台上的一切,因為我還在耽心他們因無票出不了站,這時我的心的確是傾向於他們一邊了,經過出口時果然發現站台上積着一堆小山樣的蘿蔔,不用說這都是他們被沒收下的了。我一直看着這堆蘿蔔,直到看不見為止,心情複雜極了,心裡一直激蕩着不知是同情還是埋怨的情緒,回想剛才在車上的情景,逐漸同情心佔據了上風,想着他們這樣遠弄到的菜結果被沒收了下來,實在有些於心不忍,可能有什麼辦法呢?
列車到達鄭州車站已是夜晚10時30分,我懷着一種興奮的心情步出車站,並徑直到達了快車售票口,因為我一直期盼着這個時候能與北京來的我親愛的二弟在這裡會合,要是能與他一同南下返漢,該有多麼幸福啊!到達售票口之後並未發現他,我一直轉遊了好幾趟車也沒找到他,於是想到他說在15日才啟程到達鄭州,不會有這麼快的,頓時既感到失望又感到放心不下,一是埋怨他不會提早一天嗎,又怕他根據約會真的到鄭州下車后找不到我,因為那時我可能已登車返漢了,所以在這種徘徊不定的心情下,我猶豫了很長時間,直到凌晨2時多,眼看着離南下的列車到站剪票時間很近了,才頓然決定留下一張紙條告訴他,如果下車找不見我不要再等我,立即乘車返漢。 [1] [2]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