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外國的愛情電影片,常常聽到男女主人公對心愛的人說:“我愛你!”在生死攸關生離死別的時候,更要說:我愛你!從《流浪者》到《永恆的愛情》,從《尼羅河上的慘案》到《泰坦尼克號》,莫不如此。那時,我真的不明白,不理解。我們中國人常常愛得死去活來,也不說這三個字。君不見,一塊花手絹、一朵紅玫瑰、一個煙荷包就定了終身;一包禮金、一堆綾羅、一乘花轎就把媳婦抬進了門,哪裡用得着說什麼“我愛你”!“Iloveyou”似乎是外國人示愛的專利。
年輕的時候,正是“四人幫”橫行、人性被禁錮的時代,所有的文藝作品都不得涉足愛情,英雄人物全是單身。《紅燈記》中的李玉和是鰥夫,《杜鵑山》中的主角柯湘是寡婦,《沙家浜》的阿慶嫂和《龍江頌》的江水英都是夫妻分居。文學作品也沒有任何愛情的描寫。電影里最經典的鏡頭就是“女跑男追”,追上了,鏡頭就轉為藍天白雲了!現實生活中,愛情也是禁區。記得同事中有個年輕小夥子,按捺不住心底的愛慕,給一起工作的姑娘寫了一封求愛信。姑娘不知所措,將信交給了領導(當時叫排長)。領導召開大會點名進行批評,小夥子從此背上“流氓”的罪名。女同事見之避如瘟神。那年,我找朋友借了一本《普希金詩集》,因為喜愛,就將其中的幾首愛情詩抄在本子上,結果被覺悟高的同事發現了,將本子交給黨支部書記,本人挨了一頓狠批,並落得一個“抄寫傳播黃色詩”的名聲!
在那個年月,誰敢愛,誰敢示愛?即使是戀愛結婚,也是例行公事。年齡相仿,條件相近,介紹成婚。黨團員、幹部、軍人找對象,更是衡量條件,政治第一,組織政審,批准結婚,至於愛不愛,就另當別論了。
近幾年,和朋友們議論當年事,忽然發現了自己這代人的愚昧。一位和我年齡相仿的大姐告訴我,年輕的時候,擔任黨委書記的父親要求她一定得入黨,嫁人一定要嫁黨員!美貌如花的她最終選擇了本單位黨組織幹事,一位相貌猥瑣的複員軍人。她把入黨作為自己和他結婚的交換條件,最終如願以償。可是她過了苦惱的一生:她從來不願和丈夫一起出門,不願和丈夫同房。我也認識她的丈夫。她的丈夫對我說:我們結婚時大概只有一半感情。自從有了孩子,這一半感情也給了孩子。我成“甩貨”了!我問過大姐:你年輕的時候有意中人嗎?她說:有,可哪敢說呀!我深有同感。2多年前,年輕的我當了所在單位的領導。當了領導,自然要有領導的樣子,說話嚴肅了,接人待物也謹慎了,原來一起工作、一起打鬧、一起吃工作餐的同事也對我恭敬起來。一天,一位美麗的的女同事歪着頭問我:你現在當官了,感覺好嗎?我笑着說:好!她說:不好!你知道嗎,它拉大了我們的距離,我們不能隨便交往了!你知道嗎?說著,她的眼裡亮晶晶的。我不知所措,隨便說了一句話,便狼狽地逃走了。從那以後,我不敢見她,就像欠了她什麼東西。我知道,我確實得到了同齡人難以得到的職位,但是可能丟掉了更為寶貴的永遠不能追回的東西……
因為膽小不敢說,畏懼輿論不能說,羞於表達不會說。當年,這三條毀了多少年輕人的愛情夢呀!我的師弟,曾經看上了本車間的一位姑娘,因為自卑,始終不敢對姑娘說;而那姑娘,性情孤僻,更不敢對師弟言表愛慕。就這樣錯過了相愛的機會。多年後二人見面談及當年事,才知道彼此都是愛着對方的,可此時兩人已經鬢髮斑白了!
現在不同了,大家像從黑乎乎的衚衕走上了通衢大道,陽光明亮,春意盎然。我想對年輕的和不年輕的朋友們說,如果你們遇到了可愛的人,如果你的愛是真的,請你向對方說出來,就像《流浪者》里的麗達、《尼羅河上的慘案》里的傑奎琳、《泰坦尼克號》里的羅斯,大聲地毫無愧色地告訴對方:
“我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