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買車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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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小時候腿長,學騎車毫不費勁,上初中二年級的時候,已經能騎着車滿街飛跑。但那時候自己家沒車,每當為學校、班裡的活動到遠一點的地方去辦事,比如到少年宮借幻燈片啦,到部隊借軍裝啦,就要找同學借車。那時班裡同學有車的也不多,有一個家裡是華僑,還有一位是高幹家的小姐。好在那時候人們都很大公無私,學雷鋒、講風格,有錢人家的孩子也不例外,借車不難,但騎着人家的車總有點不是滋味。每當跨着借來的車在路上飛馳,心裡總想着,什麼時候有輛自己的車?記得曾和同學戲言:“我的理想就是有一輛飛鴿自行車,再加一把好二胡(我那時正入迷學拉二胡)。”

  以後就是上山下鄉,天天趕牛車馬車,過年回家呆上個把月又走了,買車的事也就淡忘了。1972年,我被選調回天津上大學,隨後畢業留校,成了城裡的正式職工,於是買車的事又重新列入日程。當時買車並不貴,150元左右,但也需我那月薪40多元的老母親省吃儉用一年多,才攢出來大部分,到買車時還搭上了我那個月的全月工資38元。

  光有錢還不行,那時候買車要憑票,由市商業局配發,每個單位一兩個月甚至半年輪上一兩張。1973年的時候,好容易系裡來了自行車票,集合到一起抓鬮的同事來了七八位,幸好都是系裡的老師,看我剛剛畢業,家又住得離學校遠,就都放棄了,把權利讓給我。但不成想,有一位本教研室的老師,估計也是家裡老婆逼的,竟厚着臉皮硬找我要這張票。而他,又是到黑龍江招生,把我招回天津的“恩人”。所以我只好忍痛割愛,把那張寶貴的購車票乖乖奉上。弄得系裡其他要買車的老師,對我還挺有意見。也是那位老師沒福,把購車票揣在兜里去逛商場,竟被人偷了,不僅招來老婆一通臭罵,還在系裡傳為笑柄。這以後又過了好幾個月,系裡才又分到購車條。這次負責分發各種證券的辦公室幹部沒通知任何人,直接把票給了我。我自然是千恩萬謝一番,好在那時候也只是口頭謝謝就算完了,沒有請客送禮之類的事。

  有了購車票,還不等於買到了車。購車票上寫着固定的售車商店,只能到那裡買。而到那家店裡一看,沒貨。何時來貨?不知道。問了半天,那一臉不屑的店員才微啟金口,告訴我,自己常來看看,並且一到貨就賣光,所以要早點兒來排隊。我的天!原來這裡還有這麼多的麻煩。我只好求助於一位上大學時並不很熟悉的女同學的母親,那位阿姨正好在這家商店工作。這樣,通過託人、拉關係(我送了那女同學一本成語辭典),我總算買到了平生第一輛屬於自己的自行車,一輛當時號稱新款的飛鴿牌64型電鍍后衣架、大鏈盒自行車。騎到家裡,令院子里的鄰居們振奮了好幾天。我也十分得意,每天下班回來擦洗、上油、打蠟,堅持忙活了一兩年。那感覺,不亞於今天買了輛“寶馬”轎車。

  由於是緊俏貨,買的時候人比車多,不可能讓你挑挑揀揀。再說那時候所有的車都是傻大黑粗,野蠻搬運,野蠻組裝,挑也沒用。買車時商店裡的人就對你說了,回家自己調去,除非大梁開焊、前叉斷裂(真要那樣,估計人也沒命了),小毛病不影響騎行,概不退換。我那寶貝車從買回家就沒讓我省過心。請了位當過自行車修理工的同學(工農兵學員裡邊各行各業手藝齊全,這是現在大學生沒法比的)到家裡幫我調理,挨個緊螺絲、拿龍、調軸檔等等,忙了整整一天,才算騎出嗖嗖生風的新車感覺。但好景不長,大約過了不到兩天,腳蹬銷子就嘎嘎作響。從此,這腳蹬嘎嘎響的毛病就伴隨着這輛車走完它的全部生命歷程,直到十幾年後以15元的價格賣給了進城收購舊車的農民。期間不知換了多少回銷子,甚至我曾經想過用電焊把腳蹬與中軸焊起來(這當然是不行的)。至於鏈盒磨鏈子、檔泥板蹭軲轆等等,更是天天發生,見怪不怪了。尤其是當新車騎成舊車之後,騎起來除了鈴鐺不響哪兒都響,自己也懶得再去修它,最終毫不心疼地把它賣掉了事。

  到了80年代改革開放初期,“飛鴿”、“鳳凰”、“永久”這些國產名牌車還是憑票購買,但商場里開始出現一些“雜牌”車,緩解了購車難的問題。記得我是在85年的時候,在天津百貨大樓中二樓交電部買了一輛瀋陽出的“新葉”牌自行車。據說那是瀋陽飛機製造廠軍轉民,用製作飛機的鋁材做的。車子很輕巧,外觀在當時也算新潮,但很多配件都不配套,有些地方設計也不合理,修起來很麻煩。不過我當時的經濟條件,買這輛車已很輕鬆。那時我月工資有一百多塊,還有到電大、夜大、自考輔導班兼課的“外快”,180塊錢一輛車不過是一個月收入的事。所以沒和任何人商量,自己跑到百貨大樓就把車騎回來了。買得容易,重視程度也就大大地打了折扣。記得當時並沒有怎樣照顧它,風裡來、雨里去,又騎了十來年。直到2001年我搬家到華苑,上班路遠,改乘公交車。這輛從一“過門”就被輕賤的小車,被我冷落到車棚里,雖然上了鎖,但今天丟了車座,明天少了腳蹬,後天被人摘掉一隻輪子,最後只剩下一個三角形的車架,孤零零地懸挂在車棚欄杆上,以後就不知所終了。

  在華苑,我還買過一輛飛鴿牌坤車,為的是歲數大了上下方便,也為了老伴能騎。這車雖然價格漲到了將近五百塊,但我和老伴兩人的工資加起來每月有三千多塊,買輛車真是小意思。再說這時候買自行車已經放開了,超市裡就能買到,並且隨便挑,隨便揀,售貨員態度和服務也很殷勤到位。所以,買車更像買雞蛋一樣輕鬆,信手拈來,以至於到今天連在哪裡買的都記不清了。買到家也沒有什麼新鮮感,就像家裡添了一把掃帚、一個簸箕一樣,隨便鎖在樓下,到超市、菜場買東西時,偶爾騎騎而已。後來我家在2004年買了私家轎車,出門逛街、購物,甚至賣廢品都開車去,這自行車更成了“雞肋”。以後搬家,乾脆把這輛還有九成新的自行車白送給了一位成為新鄰居的老朋友。老朋友接受得也很隨便,因為誰也沒把它當回事。至於它的模樣,我還真的想不起來了。

  今年,大女兒到外地上班,把我的汽車開走了。我重新成為“步兵”,心想,已經年過六旬,見好就收,不開也罷,於是心安理得地去乘公交車。一晃數月,已然習慣。但乘公交也有不便之處,一是有些地段無公交線路通到;二是有些中等距離路程,乘車不合算,走路又嫌遠。算來惟有騎車最自由,也最適意。某日路過山海天小區,樓下底商有一“捷安特”自行車專賣店,忽發奇想,可否把昔日騎自行車的傳統恢復起來?想到即做,毫不猶豫,找個休息日,進到店裡,與店員沒說幾句話就買下了一輛乳白色的鋁合金跑車,不僅那店員為賣得如此順利,“提成”輕鬆拿到而興高采烈,連一旁正在東挑西擇選車的其他顧客也感到吃驚,以為我是這家店鋪的“車托”呢!雖然那車並不便宜,將近1400元,但只用了我月工資的四分之一,所以心理上仍當作“小件物品”處理,不必上交家庭“政治局”討論。交錢拿貨,當即騎上逛街,果然騎行輕便,沒有過去新車部件鬆散,處處需要磨合、調試的毛病。鋼絲線閘,靈敏有力,三個變速檔,可慢可快。騎在街上,回頭率頗高(自然,招賊率也會很高)。一位蹬三輪的工人問我:“大爺,這車多錢買的?”。大庭廣眾,我不敢直接報價,生怕“慢藏誨盜”,招賊惦記,只好“王顧左右而言他”,以調侃的語氣說到:“這車夠招賊的吧?”那工人真還好心地囑咐我:“沒錯,您還真不能離身。”然後又讚歎道:“這小車,多秀密(天津話:漂亮)!”說得我更加“老夫聊發少年狂”,加速前行,把許多順行的騎車小青年都甩到後面。這感覺,彷彿又回到當年十七、八歲的時代。

  騎騎車,能使人回到青年時代?如果真是這樣,那可比任何保健品都值錢了!我不敢瞎說,也沒有必要為自行車廠商做廣告。但我以自己的實際行動,響應了哥本哈根世界氣候大會,起碼我的同事們是這樣笑我的。這樣說,我的一千多塊,花得真的很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