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遐思
青溪
一棵樹死了。
身邊其它的樹都活着,枝葉繁茂。
我記得昨天它還活着的,綠葉擾擾,在這三伏天里,給行人帶來沙漠中的驚喜。今天怎麼就忽然死了?死狀很慘烈,葉子“嗖”地一下全黃了,嘩啦啦落了滿地,枝幹也不再豐滿,而變成了枯黑色,似是被妖怪吸走了精血。
昨天我還站在它的樹蔭下乘涼,感嘆它比別樹的偉岸,感嘆它比別樹的葉茂。我記得我最後還不無感慨地說了句:做一顆樹真好,即便被放在這樣一個屈辱的環境中,它也能若無其事的開枝散葉。因為沒有感情的緣故吧!可不曾想今天它就突然地死去,還這樣的一個死法。是因為我的一句話么,是被我的話激怒了么?所以才這樣唰唰地脫光衣服,清清白白地走了么?我疑惑,一棵樹也能這樣自殺殉……?殉什麼呢?難道它是因為我的一句話才想起自己的使命是等待鳳凰而不是待在路邊充當吸塵器,然後羞愧到自殺嗎?我想不出。可我那句話在其它樹下也說過啊,別樹不都還好好地站立在那裡么?為何它就能被我的話激怒而其他的樹卻不會?它與別樹有何不同呢?我左思右想,好像是有些不同,它的腰桿要挺直許多,它的身軀要偉岸許多,它的葉子要寬大許多,它的綠蔭傘要闊大許多。一句話,它要比別樹強大許多,那為何它卻突然死掉了呢?一點徵兆都沒有?難道真的是因為我的話么?可我也沒說什麼啊,我不過是說它沒有情感,呀,莫不是它認為我說它沒有情感是錯的,可又不能說出來與我辯解,便只好選擇慘烈的死去來告知我它是有情感的么?就好像歷史上那些不願讓自己筆直的腰彎曲下去侍奉別人而要不轟轟烈烈的死去,要不曠達地棄官場趨山水,要不瀟洒地隱而不仕。他們因不被理解而難眠、痛苦、寂寞着,但他們卻一直堅持着自己心中的信仰,並用自己的行動來踐行着那些崇高的信仰。它也有它的信仰么,那它的信仰是什麼呢?是有情?不,應該是志氣!應該是尊嚴!還有那一絕不容許被人玷污的硬氣與決然!
所以,你侮辱我,我就以死明志!
這樣一想,我才恍然大悟。想不到一顆樹也能這樣。我不禁對它肅然起敬。物尚如此,況乎於人?我開始為自己在生活中的委曲求全而慚愧,而自責,而醒悟。是啊,人是何等地有靈性。人,是不應該為了那些祿利而蠅營狗苟;人,是更不應該為了那些功名而曲身侍人;人,是最不應該為了那些權位而泯滅人性!人,是應該為著自己的遠大理想而活;人,是應該為著自己的崇高信仰而活。何謂遠大?何謂崇高?着眼將來是遠大!關注民生是崇高!
此時此刻,在我心中,這棵樹將與歷史中的那些人一般,永垂不朽!見它的枝枝節節被工人們一一砍下修剪后裝上貨車。我立在一邊,脫帽致敬,同時為它向上帝祈禱。
一人從我身邊走過,古怪地看了我一眼,然後大聲地對忙碌的工人們說:“快點,快點,手腳麻利些。快給我把這沒用的樹拖走,見了就來氣。”我哀憐地看着那些枝枝幹干,心中湧起一股難遏的悲哀,為它的氣節不為人理解,或許,這也是理所當然的,因為自古如它者莫不如是。
“老大爺,”剛才那人過來叫我,“您到那邊去乘涼吧!這顆樹真沒用,我們花了五萬塊錢將它買下,又費了好大力氣才將它從山上移植過來,可不想才兩天,就死了。專家說是水土不服!唉,樹也有水土不服,真稀罕。不過也忒嬌氣了,白費錢了!還是我們這土生土長的樹好,雖不好看,可有用着哩。您看,它們可能吸收粉塵呢!這麼厚厚的一層!”
我愕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