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小艾
年少輕狂已經是記憶中的風箏了,影子印在晚風中的殘陽邊,手中卻沒有了通向那裡快樂的繩索。
我時常在絕望的時候去回憶臨淵而跳時的美,我鼓勵自己,那裡一種前行的姿勢,當我蹲下去,或縱身而躍,生命在我的後面奔跑,而意念卻在前方領航,在漂離雲流的當口,我便是那隻童年的紙鳶。
大多的過去都如濃墨入水,漸漸稀淡了,我再也找不到當初入海的理由,攜太多而飽滿的情緒,我走進未知的路口,自己也不知道,左右何方,有人問我愛在哪裡?我路盲迷痴而無從作答。
明顯的,我不是一個指路者,而我喜歡前行,即使一人上路,我喜歡的綿綿細雨相隨,便打消了我猶豫不決的步伐,滿足了我所有一路向前的慾望。
慾望有時能成就我的動力,源泉是清澈而純潔的,當不知情的細雨提供着它的綿綿不斷的柔情時,我的疲憊,只在內心深處泛濫。
十七歲的冬季,灰暗的天飄起了大雪,從神秘的遙遠國度輕輕地落在我的面前,都認為,那是天使的禮物,而少年有了衝動,我搭上了去縣城的班車,只因兜里有媽媽給的十塊零花錢。
用一角一角的紙幣,我想鋪就到朋友家的路程,其實二十張這樣的便可以見到我們在寒假開始時分別的面容。我一心想着他,看着外面白色路面一點點被雪覆蓋,車裡老人抽着煙,小孩哭鬧,婦女談笑風聲。
突然間,我想到自己的靈魂,我的腦海中漂浮着這樣的怪異的東西,嚇着自己。
我閉上眼睛想我十七歲的靈魂在什麼地方飄蕩,有個聲音在冰冷的車箱里向我獰笑,笑我在圏子里轉,而永遠找不着出口。
收票員提醒我時,我說,我到縣城,我說我要走的更遠些,哪怕那個地方於我是陌生的,我不能望向所謂的遠方而不能觸及,在我願意到達的地方,我應該盡全力而去。
城,是個繁華的代名,而它依舊被大雪侵襲,我揣着僅有的五元錢,在那座不屬於我的城市尋找知識涌動的地方。
我從沒有見過那麼多的書籍,我眼花繚亂的欲罷不能,我投身書海,不思迴轉,坐在新華書店的一角,哈着白色的口氣,我讀着那些深入我靈魂的文字。
原來,我是遁入我靈魂的指引來到這個地方的,我攜着還沒染塵的素顏,剝開層層包裹,我終於看到,我的靈魂便在那樣的地方閃閃發光,他聖潔地在那裡等着我,他說,我的身體走在世俗的路上,靈魂應該是屬於自己的思想,由他引路,帶我前行。
那日,我懷揣一本《十七歲的天空》詩歌集,走出書店,印象中是個外國人寫的,剛好餘下的五元錢,我給了那位售書的胖子。
雪停了,天地一片白色,我突然發現,我將自己逼上孤注一擲的地步,拍拍懷裡的書籍,我毅然走上回家的路。
十八公里的雪地路,我瘦小的身子在馬路邊沿行走,那些平坦的雪被,在我的腳下印着一串我少年的熱情。累了時,我回頭望望,原來,少年的夢是從這裡開始的。回程的汽車捲起的雪泥濺飛到我身上,我來不及閃躲,那隆隆的轟鳴聲,我喻成是世俗對我的猥褻,而不加理喻。
後來,我才發現,其實骨子裡的固執,是自命清高作的緒,人來人往的現實里,那些理想化的靈魂是飄飛在很高很高的地方,就像放飛的帶有童真的風箏,它在雲端,與雲對話,與流風交談,然後將細繩給你,控制你隨它漂流,卻怎樣都得不到它。而隨着時間的推移,那根細繩他都不願給你,然後,你便會望向他的影子在那裡,摸不着,甚至模糊了影像。
可我在大多時還能看到他,當我憶着我十七歲那年回到家時的情景時,我便告訴自己,我的理想,我的靈魂,永遠會在我的生命里常駐下去。
而執着此理念之人,思想是比較痛苦的,我常常在閱讀的境界里看到一副猙獰的自己,而在表達的文字中刻剖自己。
寫作是一台手術,筆是鋒利的刀刃,文字是其間穿引的縫線,靈魂就躺在那裡,任你去細心地解剖,而痛苦的是自我。
只因要免受這種煎熬,我拋棄幾年時間,不閱讀,不與文為伍,脫離我的靈魂,讓肉體在紅塵中漂染,然後,看着自己的污垢一點點地積聚在我的身上,而無從洗去。
有時在路上遇到曾經的人,他會提醒我說,你的樣子很流俗。
聽着很難過,心裡有痛,我離我所希望的樣子有多遠了,我自己都不知道,我的靈魂呢?我抬眼望向天空,天空什麼都沒有,甚至連痕迹都沒留下,只有風來雨去的四季輪流交換。
為了找尋那個曾經放飛的自己,我將自己關在房間里寫厚厚的小說,發覺我的眼淚與歡笑還能從字裡行間流出來。
我固執地拉回從前的我,那些一同躍入海水裡的人便笑指我的江湖,我輕言回語,不加任何說明。
看不清我的人多起來,因為,我在濁與不濁之間,就像臨淵的人,跳與不跳,都是一種風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