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邊的沙漏一直在演示着時間流逝的過程,曾經稚嫩的臉龐也慢慢被鬍鬚覆蓋,就像那些盛開之後又凋謝的鮮花,我們都無法拒絕時間這雙手的觸摸,逃脫不了造物主給我們定下的成長軌跡。人都是會變的,特別是在時間這個催化劑的作用下。
小四曾經對我說過一句話,你就是一隻在夜裡閃閃發光的螢火蟲,可惜人們的活動時間一般都在白天,生不逢時這個詞語也許就是給你準備的。我從不否認命運,因為我就是一個被命支配的生物體,可我現在把未來美好的事物都提前支取了,以後的我會變成什麼樣子?或許這是一個沒有答案的問題,累了,卻沒有地方歇歇腳。
嘴裡啃着方便麵,看着一明一暗的電腦屏幕,才發現天已經黑了。每到夜裡我就會感覺自己的周圍都是海水,壓得我喘不過氣,或許是我太寂寞了,空空的房間讓人感覺有點冷。車流的聲音並不能埋沒我空虛的心靈。
昨天,佳佳又給我打電話了,還是一如既往地溫柔,還是無微不至地關心。
世界這麼大,可我偏偏碰到了她,也許我們這兩條直線註定會有一次交際,開始的時候都認為對方是自己這條線的終點,是我們尋找已久要停歇的港灣,可相處一段時間以後才發現我們僅僅是擦肩而過,匆匆一瞥,然後各自奔命。
鍵盤上的幾個鍵壞了,打字的時候很不舒服,最後只得用水筆代替,速度也變慢了很多,蜷縮的草紙在床邊慢慢地堆成了小山,還好,並沒有耽誤一些工作。靈感有時候像汪洋大海,有時候卻像一個已經乾枯的水井,冒不出一滴水。好不容易想起來要寫什麼,卻被一陣敲門聲打斷。
您好,這是您的快遞,請簽收。
嗯?你確定是我的么?
那問一下,您叫馮俊傑么?
嗯。
那就沒錯,地址就是這裡。
快遞裡面裝的是一個信封。現在的科技這麼發達,人們都用電話或者電子郵件聯繫,誰還會用傳統的方式給我寫信呢?我拆開了信封,裡面是一個文學網站的編輯發來的簽約協議書,還有一張字條只有四個字,筆名:甜夕。好清秀的字體。
我簽約了,變成了一個賣字的網絡作者,同時也把自己賣給了我的編輯,從未謀面的甜夕。是我們的聯繫方式,她總會催促我的新文章,我們之間的對話很短,兩個人都喜歡簡潔的語言,這點我們有共同意識。
甜夕總是問我,為什麼你總是喜歡寫悲傷的文章,本來我好好的心情看完你的文章以後總會感覺很凄涼,難道這是你的內心世界么?我總是苦笑着不知如何應對,素未謀面的人總是能給我一種安全感,所以我能和一個素不相識的人相談甚歡,和熟人在一起的時候反而變得沉默,其實我自己也搞不懂為什麼,或許這一輩子我也搞不懂真實的自己吧,唯一能做的就是用文字訴說另一個我。甜夕說,也許是你背負的太多,有時間就去外面散散心吧。
一個男孩子這麼嫉俗厭世,確實是個不正常的現象,有的朋友笑着對我說,你應該去心理醫生那裡好好諮詢一下,我總是無言以對。或許是生活的節奏太快,我無法把握生命的脈搏。寫字是我最感興趣的事情,我就像一個王,可以賦予自己筆下人物們生命,也可以強取豪奪讓他們步入死亡的深淵。或許是我對現實太厭倦了,畢竟這是個醜陋的社會。
07年第一次遇見佳佳的時候,是在朋友的生日的聚會上,她是一個安靜的女孩,可我能看出來在她文靜的外表下掩藏着一顆躁動的心。我很少參加朋友之間的聚會,我一直認為狂歡是一場寂寞者的集會,不過那次我去了,因為我寂寞。我不能保證自己周圍的哪些人偽裝成了我的朋友,也不能保證哪些朋友偽裝成了一個陌生人,就那樣獃獃地坐着,時不時地拿起眼前的酒杯喝杯酒,閉上眼感受着劣質酒精在體內的肆虐,像一隻燃燒翅膀的候鳥,想飛卻找不到方向,睜開眼才發現佳佳坐到了我的身邊,並用她明亮的眸子看着我。
你是不是有什麼心事?
沒有,只是想喝點酒解解悶。
十塊錢一瓶的酒喝着感覺怎麼樣?
就那樣,喝酒喝得是心情,不是感覺。
她的聲音很好聽,我承認自己被她的聲音迷惑了,酒性不好的我漸漸被她掏空了思想,原來男人真的經不起誘惑,我醉了,但是她清醒着。我迷迷糊糊地記住了她最後一句話,俊傑你需要人照顧。然後就感覺頭到了一個溫暖舒適的地方。
那是我平生睡得最好的一覺,寫手基本上沒有充足的睡眠時間,失眠是我們常有的事情,即使這樣我們還是樂此不疲地在電腦前面碼字,碼到自己的眼皮子累得再也睜不開,就那樣趴在電腦前面睡着。我睜開眼的時候,發現佳佳躺在我的身邊,還是用她的眸子看我,並用手撫摸我的臉龐,我並沒有驚訝。
醒了?
嗯。
睡得舒服嗎?
舒服。
可我的手臂很酸。
我這才感覺到自己頭下面枕着她纖瘦的胳膊,我抱歉地對她笑了笑。
你的呼吸很均勻,緊皺着眉頭像個孩子,我喜歡你,你應該沒有女朋友吧?咱倆談戀愛吧。我看着她期待的目光,只是點了一下頭,嗯。生活就是這樣,在參加聚會的前一天,我還在猶豫着去還是不去,結果我去了,還是投硬幣決定的,一個正面的機會讓我遇見了佳佳,並且她現在就躺在我的旁邊,用她的手指撫摸我的頭髮。俊傑,你需要人照顧,這句話征服了我。
甜夕曾經問過我,你以前是不是談過戀愛?我看着屏幕上的這句話思考了好久,因為這也是我想問自己的問題。咱兩個談戀愛吧?談唄;咱們分手吧,分唄。戀人之間的關係總是在這樣的對話中確定,我不知道這算不算談戀愛。甜夕對我說,也許你們都是隨便的人,但你是會受傷的那一個。你一直讓我看不透,或許這也是你迷人的地方,人都是好奇的動物,你總能吊起別人的好奇心,越讓人看不透,就越有人圍着你,接着寫文章吧,我很期待你的下文,我想通過你的文字了解你到底是什麼樣的人。
記憶這個東西就像是快餐式的電影,一幕幕的情景從我們腦中閃過看似激情,卻經不起我們的揣摩。時間過得恨快,不知不覺間,我已經脫離了單身貴族的行列,進入了貧農階級,因為我的身邊多了一個人。佳佳總是問我,為什麼我每次睜開眼都能發現你在我的身邊?每到這個時候,我總會看着她的眼睛對她說一句讓她感動得落淚的話,因為我怕失去你,失去你以後我不知道我還會怕失去什麼。
櫥窗里的紅酒下的很快,這段時間我一直在用酒精刺激自己的神經,即使我酒性不好,但我還是喜歡把思想放在一個自己找不到的地方。人喝醉以後的感覺很奇特,意識是清醒的,卻總是不自覺地做一些自己不想做的事,每次喝完酒以後我就喜歡抓起電話隨便撥打一個電話號碼,然後和他們聊到深夜,最後他們都成了我的朋友,而移動公司則會無情地讓我手機停機。以前佳佳最喜歡做的事情就是等着我喝醉,然後像個母親哄孩子一樣,嘴裡哼着輕歌抱着我的頭,應付我酒後的醉言。我想她,但是不能告訴她。
生命誠可貴,愛情價更高,我一直記得匈牙利詩人裴多菲的這句傳世名言,可我總是感覺愛情就像是在打着旋的秋風裡搖擺不定的楓葉,沒有方向,背景卻是凄涼。佳佳對我說過,如果真有我們分手的那天,我希望是你離開我,因為我想讓自己一個人流淚,而不想讓你蹲在角落裡哭泣。但是最後的結果是我哭了,在天台上,聽着阿信的假如,面前還有一瓶空了的老村長。
每到凌晨兩點的時候,我的頭像總會準時地閃兩下。落時是我在寫手群裡邊認識的一個女孩,我看過她的相片,很清純很靚麗的一個女孩,像一個不食人間煙火的冰雪美人,她總是在兩點的時候給我發兩條短信,告訴我她要睡覺了。
在么?
在。
還在寫文章?
嗯。
我要睡覺了,你也早點睡吧。
好,知道了。
落時和我一樣,不喜歡在群裡邊聊天,我們有相同的性格,因為我也不喜歡熱鬧。落時總是對我說,我們就是兩隻喜歡把頭埋在土裡的鴕鳥,只有感覺不到呼吸的時候,才會昂起我們高貴的頭顱去聆聽周圍的喧鬧。這一點我深表贊同,可我喜歡把自己比喻成一隻蝸牛,背着房租這個重擔在寫手的路上艱難地爬行。
佳佳離開的時候給我留了一封信,她說,我知道你喜歡自由,不喜歡被人束縛住你的手腳,可是我更需要有人陪,天天陪着你坐在電腦前面寫稿子不是我想要的生活。我總感覺你在我懷裡睡著了以後才屬於我。你不懂愛情,或許你並不需要愛情,時間會慢慢地讓我們之間的愛情變成回憶,最後像一片枯敗的樹葉化為泥土消逝不見。我離開了你,但是我依然愛着你。俊傑,你需要人照顧,可惜你需要的人並不是我。
佳佳走的那天是我認識落時的第一天,我不知道我對佳佳的感情算不算是愛情,一切來得太快,走得更像一陣風,讓人難以捉摸,在風即將離去的時候,我卻不能像個無線風箏一樣隨她飄走,因為有一根線限制着我的自由。落時對我說,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你不能一直生活在過去,很多我們以為會永遠在一起的人最後都成了過客,過去的往事就像是一片雲景,觀賞它的永遠是路人。
在落時的安慰中,我趴在電腦前面睡著了,睡得很沉。早晨醒來的時候,我並沒有看見手邊的牛奶,而是只剩下半瓶的張裕紅葡萄酒,原來我還以為佳佳在我身邊,還會在我睡醒前在我手邊放一杯牛奶,可物是人非,回眼望去,已是人去樓空。
或許錯過以後,就不會再有任何交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