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之間,想去流浪,想到一個很遠很遠的地方,一個被人遺忘的角落,一個荒僻的深山孤島,斷絕與外界的一切聯繫,一個人靜靜地過下去,一直到老。
就像在車站見到的那位流浪老人,拋棄房屋,告別親人,作別故鄉,踏一輛舊三輪車,載上鍋碗瓢勺破衣爛被,牽一隻三條腿的阿黃,步履蹣跚,踉踉蹌蹌,一路流浪下去。渴了餓了,隨便在路邊,搬幾個石塊,支一個灶台,撿一把枯枝,生火做飯;累了困了,隨便找一個屋檐或一個護林房,天作被地作床,酣然入眠。春去夏至,就到北方納涼;秋去冬來,就到南方貓冬。雲兒在天上飄,大雁在空中飛,老人在路上走,狗兒在後邊追,不怕風霜雪雨,不畏路途遙遠,不懼疾病勞頓,哪怕走上三載二載,也要到達想去的地方,湊個熱鬧,逛個光景,糊弄個肚兒圓。喜歡這個地兒,就多呆上幾天;不喜歡這個地兒,就立馬走人,轉往下一站。來去自由,無影無蹤,逍遙自在,勝似神仙,這樣的日子,多好啊!就這樣,一人一車一狗,了無牽挂,四海為家,一直流浪下去,逛遍大半個中國。等到有一天,倒在路上,不能動了,就自生自滅,率性而為,隨性而去。青山處處,何必馬革裹屍;黃土蕩蕩,無須壽終正寢。這樣的結局,不也很圓滿嗎?
想到深山老林中去流浪,到一個青山疊翠、綠水長流、野花盛開、百鳥爭鳴的地方,像鷹一樣,把窩築在峭峭的崖畔;像鴉那樣,把窠搭在高高的樹端;或者,面朝大海,春暖花開,搭一間草屋,墾一塊荒地,種上糧食蔬菜,植一地梅樹菊花。渴了,掬一捧山泉;餓了,摘一把野果。白天,與蜜蜂一起辛勤地勞作;閑暇,就坐在小屋前,看日出日落,看雲捲雲舒,看星星點點,看月盈月虧。只是,再也不會為花開花謝而流淚,也不會為草枯草榮而憂傷。就這樣,一個人靜靜地呆在那兒,看它們在四季輪迴中,生如夏花之絢爛,死如秋葉之靜美,心如止水,波瀾不驚,多美!
與林中的動物和諧相處,與它們結為真誠的朋友。把知心的話、煩惱的事,傾吐給可愛的鳥兒魚兒;把心中的愛、悲傷的情,傾注給旖旎的花兒葉兒。與它們一起嬉戲,一起歡鬧,一起歌唱,一起跳舞。走進豺狼野豸的群體,用真情感化它們,用人性打動它們,為它們馨香禱祝,超度它們少些獸性,多些人性,鳳凰涅槃,浴火重生……
想去流浪,到一個沒有塵囂、沒有傷害、沒有紛爭的原始森林中,像採菊東籬下的陶潛,像把酒黃昏后的清照,像大江東去的蘇子,像彈琴復長嘯的王維……
高興了,就長嘯一聲,和着清風、和着月光、和着鳥語、和着虎嘯、和着猿啼、和着狼嗥……和着大自然的原始樂章,和着從心底發出的生命最強音,在莽莽蒼蒼的森林上空,一遍又一遍,經久不息,不停地盤旋,激蕩……
想去流浪,到一個很遠很遠的地方,一個被人遺忘的角落,一個荒僻的深山孤島,歇一歇腳,舔一舔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