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話說,人上一百,種種色色,我院也不例外。比如法醫老陳的性格就很特別,認真、固執的勁兒在全院出了名,下面就擺擺他的事。
種花卉現在人家都興養蘭草什麼的,緊跟時尚,而老陳卻一直偏愛葡萄,說這樣既可以欣賞,又可以品嘗,很實惠。垂釣只喜歡釣鯉、鯿,認為釣這些魚技術性高手感強過癮。打撲克、下象棋,他並不因為是娛樂活動就可以隨心所欲,而是嚴守遊戲規則,弄得有些想混場合的人不自在。討論問題,他認理不認人,不管是領導還是誰,當不同意對方的觀點或者對方強詞奪理時,他常用“是的”+“但是”的辯論模式對其進行駁斥,直至對方詞窮臣服。好多頗見理論功底,嘴上功夫硬朗的“嚼客” 在這種模式下大都敗下陣來,領教了他的“但書”的厲害。最叫人頭痛的是,老陳這種較真勁兒只要一上來,十頭牛都拉不回來,時常難免做出一些過激出格的舉動。前些年,院里為了嚴格考勤制度,特地購置了一台指紋簽到機。沒想到沒用好久,機子失了靈。本來老陳對此有看法,再加上好幾次明明按了手印,但儀器卻記得是空勤。老陳急了,便到主管部門理論,不料話不投機引得頭上火苗子直竄,一怒之下竟將“問題”機子砸了。砸機事件引發了院里對簽到制度的改革,也招來對他的一些非議。
我對老陳的了解基於曾經和他作過鄰居。他是老三屆知青,下過鄉,插過隊,當過代課老師,恢復高考後才成為某醫學院的一名大齡大學生,畢業後分配到檢察院開始了他到法醫生涯。也許是這種坎坷的經歷和職業的特殊性,養成了他嫉惡如仇的剛烈和不撞南牆不回頭的固執。隔行如隔山,他的法醫業務,大家知之甚少,只是經常看見他戴着草帽,穿着解放鞋,挎着法醫箱出席事故現場,不知情的人還以為他是走鄉串戶的游醫。記得有一次六月大熱天他下鄉個把星期才回來,他愛人徐老師特地稱了點肉招待他,沒想到他聞到肉氣后就開始作嘔。原來,他這次到鄉里為一起傷害案件作檢驗進行開棺驗屍,和發著惡臭的屍體作了長時間的零距離接觸。老陳輕描淡寫的說這次屍檢還算順利,只是自己的身體有些不適,徐老師後來悄悄告訴我們其實這次害得他半年都不想吃葷。
一向不怕事的老陳也有畏難的時候。有一年他為一起殺人案作損傷鑒定,發現被告人殺人動機不明,有精神病特徵。對精神病進行司法鑒定是一個高難領域,老陳原來沒涉足過,心裡沒底,同行們也勸他謹慎,以免把案子辦砸了。不勸還好,一勸反而撩起他那股犟筋。老陳思索再三,硬是冒着風險攬下了這項任務。那段時間,他白天往看守所跑,和被告人“泡”在一起,晚上就在辦公室查閱有關資料,進行對比分析,瞌睡來了就喝濃茶,抽那種兩毛五一包的黑桿桿煙,也不知熬了多少夜。經過半個月的仔細觀察,判斷被告人患有妄想型精神分裂症,當他把這個分析意見彙報后,好多人都半信半疑。此案驚動了上方,后經省、州精神病學專家複查,結論與老陳的意見完全一致。專家對領導說,像被告人這樣的病人,就是一般的精神病臨床醫生都未必能及時發現並作出如此準確的診斷,你們的法醫,不論是病名還是分型都搞得這麼准,確實不簡單!
老陳憑着這股認真勁兒,攻克了不少法醫工作在實踐中遇到的一道道難題,澄清了一個個撲朔迷離的案件,用科學和事實還了當事人的清白,保證了檢驗鑒定準確率達100%,為檢察院贏得了榮譽,他自己也成為中國法醫協會會員。但是這也註定他有做事的命而沒有當官的運。為此好些人勸他辦事莫太那個,並幫他分析利弊,有些能將活人說死、死人說活本事的人還勸得老陳真有些心動。但是當他一接到案子進入了職業角色,就把這些諫言忘得一乾二淨。在那個空間里,他就像一個大師在追求完美藝術一樣,容不得“作品”有半點瑕疵,儘可能不給後世留下遺憾。所以,儘管他的工作無可挑剔,他干到科長的位置上就被喊停,直到退下來。
一晃二十幾年過去了,老陳過去的一些同窗好友現在都成為大醫院的名醫,擁有私房和小車。而他除了組織上頒發的幾枚獎章和百姓寫來的感謝信引以自豪外,別無所有,仍和清貧相伴度日。難能可貴的是,老陳並沒有因為生活的搓磨變得又園又滑,而是像大山的奇峰,依然稜角分明。前不久聽常和他在一起的釣友在埋怨他還是那麼倔犟,說老是不改進魚具上的一些技術問題,不然會釣到更多更大的魚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