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祭奠我吧

　　請祭奠我吧

　　迪心

　　在我未死將死之前，即以我朽腐之心審判我的靈魂，宣判我壯年之身的死刑，還給我餘下時光中心靈的寧靜。沒有哀樂，沒有繽紛的冥紙；沒有白花，也沒有祭拜之人。

　　大概是老了吧，感覺分外的寂寥。兩鬢已經斑白，顫抖着雙手抱着一大堆紙幣，雖然心有不安，卻終於幸福地躺進了棺材，想着將來微笑地看著兒孫輩們清明前來祭拜的樣子。

　　多情恰如無情，大義更似自私。我無法辯解我自己：我庸俗而醜陋，以強烈貪慾之舉將無恥之軀焚燒，將無數聖潔而高貴的生命玷污，欺凌摧殘；我卑鄙且邪惡，以清高博愛之名將自己粉飾照亮，把無數熱烈而赤誠的靈魂腐蝕，淫 靡 奢 亂；我虛偽而奸詐，以孤傲高尚之表將醜惡深深包裝，把豐功偉大而不朽的業績炫耀，跋扈囂張。

　　然而這已經是很久前的事了。血腥與騷污的歌聲在寂寞的夜空里瘋狂地嚎叫：別人的血淚和着我歡樂的酒花，在霓虹搖曳中閃耀；貪蝕的毒焰將希望和激情虛化，蠱惑笑出血的淚花；不可抗拒的飄渺虛妄翩躚翔舞，在悲憫中咒詛譏誚。

　　青春耗盡在自欺與欺人的爾虞我詐中，早就行屍走肉。

　　希望是什麼？是娼妓。

　　這是匈牙利桀驁英勇的愛國詩人Petofi的詩句。

　　既然生命已經朽腐，卻是將死未死。正如魯迅所云“我對於這死亡有大歡喜，因為我藉此知道它曾經存活”，所以我也感覺大有歡喜，因為藉此知道我曾經存活過。

　　然而我還是未感覺到更多的寧靜，心中依然還充滿慾念。我想象着如碧的清水與如玉般的翠竹，在如黛群山間的樣子，也許這就是我的希望吧。斐多菲所云之“娼妓”，我想這樣的蠱惑是一樣的吧。因為我原本就是屬於動物世界的衣冠禽獸，或許甚至是禽獸不如呢!

　　但我在這將死未死之時感覺彷徨起來，原來靈魂中那份不安終究無法逃避。即便是選擇死亡，終究難以苟安於地下。我不敢乞求死後升天，因為自己的罪惡終究感覺無可寬恕。如今這不安，無地可彷徨，那麼我將去向哪裡？

　　沒有哀樂，沒有繽紛的冥紙；沒有白花，也沒有祭拜之人。

　　這樣的寧靜居然讓我想着將來微笑地看著兒孫輩們清明前來祭拜的樣子。看來我是多麼地自私和無情，沒有朋友祭奠，那不是寧靜，而是冷清，這也正是我的報應吧！

　　可是我卻依舊還未懺悔。

　　難道懺悔就可以得到寬恕么？我已經放下屠刀，我已經苦海回頭，可是我既沒有立地成佛，也沒有找到是岸在哪裡。

　　我的靈魂順着斑駁將要枯竭的河流飄逸，惡臭的河水上漂浮着一群穿着花花綠綠服飾的大人和孩子。

　　突然間，他們發現了我，一窩蜂地撲向我，撕扯着我。面對這突如其來的攻擊，我茫然不知所措。很快這群人四散而去。這時我才發現我雙手抱着的紙幣已經被搶光了。

　　腳下還躺着一個約么四五歲小女孩，小腿已經殘疾，伸着枯瘦的小手，用乞憐的目光望着我。我向來認為這些乞討的人都是裝腔着實騙人而已，覺得煩膩和噁心。更何況剛才的一陣洗劫，我正氣憤不已。

　　但小女孩沉默無聲的乞憐和悲戚的目光刺痛了我的靈魂，心一陣痙攣，讓我跌倒在河水裡，與小女孩一樣的悲戚。

　　我已經不名一文，我還能布施什麼？

　　向來看慣了別人哭泣的樣子，這一次居然自己也流出來了眼淚。

　　我掙扎着站起，抱起可憐的小女孩，繼續向前走去......

　　這時候，我才知道，其實我已經死去。

　　我唯一還能布施的只有一個悲憫的心。

　　如果你也如同我一樣，請祭奠我吧！

　　請祭奠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