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歸棲

白雲飄飄範文網 編輯:得得9

  陽光,溢滿了寬敞的通體陽台,窗楞,把本來規整的地磚劃分成陰陽明顯的橫豎疊影,就連窗帘上的印花都清晰的投在了地面上。二樓居室高矮適中,靠近窗玻,平視,是對面的樓房,俯視,是樓下的花圃,還能看到絡繹行走的小區居民。

  她今天看到的是一個好天氣,好幾天的陰霾風雪天終於過去了。

  一場突如其來的車禍,撕碎了她姣好的左部面容,她的左腿截肢,右腿放射性骨折。她的他,一個房地產開發商的兒子,挺了些時日,豪氣的扔給她這所四十多平米的樓房,說是對她情感的補償,之後,就不見了蹤影。卿卿我我,海誓山盟,早已成了過眼雲煙。她的母親,寡居多年的母親,一個從來沒進過城的鄉下女人,走出了大山,來到了城裡照看她。

  她的記憶里很少有父親的影子。母親說,父親在很遠的地方修鐵路。幾年才回來一次的父親,在家待不了幾天,她還沒有記熟父親的摸樣他就走了。十三歲那年的春天,家裡來了幾個人,他們帶回了父親的遺物,被告知,父親在一次塌方中遇難了。倔犟剛強的母親呆傻了一些時日後,默默撐起了這個破碎的家,爭氣的她,勵志好學,以優異的成績考取了城裡的學校。隨着年齡的增長,純樸清秀的她,更加出落得清水芙蓉。城裡的他,和她是同學。他仗着殷富的家庭,畢業后便加入了他父親旗下的房地產開發團隊,他們發誓一輩子在一起。她知道,他們結合的道路是坎坷的,尤其是他母親每次藐視的白眼,喝來役使的架派,深深地刺痛了她。“不就是長了一副好看的臉蛋嗎,骨子裡還不就是個山裡人嘛”他母親不止一次的從抹着猩紅口紅的嘴裡冒出這句話。他的態度也在逐漸的轉變,在去海南旅遊的時候,他攤牌了,說是等“事業有成”的時候再結婚。就在當天傍晚過海濱公路的時候,她的神情有些恍惚,一輛垃圾車朝她衝來……

  毀掉的容顏不再來,金錢的制衡在傾斜,門戶的眼光在斜視,飄去的身影一去不復回。

  她每天就是這樣的隔窗朝外看着,想着,想着,看着。

  窗前的柳樹綠了,出芽了,飛花了,飄絮了;不遠處的槐樹長葉了,開花了;樓下的花圃漸次的奼紫嫣紅了。看得見對面樓宇上飛舞的小麻雀,偶爾還看得見飛機在藍天下拉出長長地白煙,花草邊嬉鬧着調皮的孩童,園林中遊走着剪枝的園丁,更有那小徑上漫步的銀髮伴侶,花叢里翩翩飛舞的蝴蝶……這些靠母親移動輪椅才能看見的風景,在瞬間會給她留下美好的記憶,勾起她對健全時的暢懷與留戀。還有那不想,卻又忘不掉,以前時會出現在窗前熟悉的身影。但這一切都過去了,永遠的過去了。

  外面的天陰了,母親匆匆的從外面買菜回來。她好像覺得母親今天出去的時間比往日長,看得出,母親的眼睛有些發紅,她靜靜的站在窗前往外看,順着母親的視線望去,小區的路上站着一個似乎熟悉的身影。她使勁的想,想啊想,終於想起來了,那是她鄉下的鄰居劉大爺。這麼多年在鄉下,全憑劉大爺忙前忙后的幫助,記得有一次下雨房子漏了,雨還下着,劉大爺就上房忙着鋪塑料布,可嘆劉大爺因為窮,一直獨居着。自己出來多年,母親怎樣生活,地怎麼種,莊稼怎麼收,她從來沒有認真的想過。今天她暮然回首,怎麼就想起讓母親進城照顧自己,怎麼就沒有徵求過母親的意見呢?

  母親好像感覺到了什麼,趕緊把她推到了電視機前,臉上泛起了一絲難以察覺的微紅,想來也是,母親還不到六十歲呀。她滿臉是嗔帶疚的對母親開口了:“趕緊讓劉大爺上樓吧。”母親沒有解釋什麼,點了一下頭下樓了。

  隨劉大爺上樓的,還有她小時候就認識的建新哥,他是大爺的侄子,也是遠房親戚過繼給大爺的兒子。幾年不見,建新渾身透着男子漢的精明與陽剛之氣。爺倆兒拘謹的坐在沙發一角,她下意識的用手遮住了自己的左半個臉,用眼睛掃視着建新,四目相視,建新的臉紅了,倒是籃子里裝着的紅黃色的酸杏,展巴巴的裸露着。他們寒暄着,她下意識的想起了小時候和建新哥一起上山放羊,摘酸棗,撿杏核,有一次,建新哥還把一束紅火的山丹花戴在了她的髮鬢上。

  她的眼神瞬間凝滯了,她的臉有些扭曲了,大滴的眼淚從她那滿是疤痕的臉頰上流下來。還是男子漢豁達,建新趕緊拿了幾個酸杏哄住了她,說些小時候的趣事岔開了話茬。

  母親忙活着做了一頓豐盛的午餐,吃飯的時候,母親問起了家裡得地,家裡的雞,還有離開時沒來得及賣出的豬,劉大爺忙不迭的說:“都好,都好,你放心吧”

  過了些時日,她和母親在劉大爺和建新哥的幫助下回到了小山村。母親照料着她,還有那些飼養的生靈,神情好多了。劉大爺每天前來照顧里裡外外,建新則天天推着輪椅上的她,漫行在山間小路。他們談現實,說未來,講着山裡面這多年來的變化,建新已經開了好幾年的綠色烏雞養殖場了,那一排翻新的大瓦房,說明了他的成功,定時來裝雞蛋的貨車說明銷路的順暢,那山邊新開的幾家農家飯館,說明着現代文明的觸角融入山村的腳步。

  她的腿可以拄着單拐站立一會兒了,她可以靠在建新哥的肩膀上當支撐了,她逐漸找到了回歸的感覺。

  七月流火,山丹花又開了,那簇開在山崖上的山丹花格外耀眼,建新哥要上去採,她不樂意,非要讓建新哥背着她一同上去。

  他們上去了,建新哥又在她髮鬢上別上了火紅的山丹花。下山了,她趴在建新哥的背上,嗅到了男子漢的味道,誠實的味道,她緊緊的摟着建新哥,一種依賴感從心內里發出。她哭了,雙肩抖動,眼淚濕透了建新的衣服,建新什麼也不說,任她捶打他的肩膀,他緊緊攥住她的手,攥的很緊很緊。

  母親和劉大爺看見了,他(她)們笑了……

  時間在走,他們的故事還在演繹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