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回到那些年,就像回到我來的地方。那麼那裡算不算是我的故鄉…?而如今的歸來或多或少都有那麼一點近鄉情更怯罷!我想說我回來了,因為那裡下雪了。
“昔我往矣,楊柳依依。今我來思,雨雪霏霏。”那個季節的我們是柳色青青的春天,是最初的新綠而不染一絲塵垢。柳絲自顧自的飄蕩沒有複雜的思考沒有過多的執念…當我回來的時候,一定是下雪了,而且下的那麼輕輕…
這是怎樣深長的思念啊…?即便時光的風塵遮湮了漫漫的年華,我想我再歸時,定能再見到你們那溫暖如春的笑顏。你們不曾忘卻我一人流浪多久,而我也不會拋擲你們多少個春秋的飄蕩流離,我記得我們不曾冷卻的溫度。
畢竟這一切本來就不能被忘記…
依偎着這不甚明澈的燈光,靜靜地看窗外那遠方的天空,思緒彷彿滴入水中的彩墨一樣,在那絳藍色的天空里暈開。那些美麗的過往漸染到腦海最深處,如膠片一幀幀的放映,那片段中濤聲依舊,只因為此刻我涌動了心潮,只因為牽念如藤,纏繞我的咽喉不能呼吸…
記憶便搭乘着我們一直幻求卻不得的時光機去到另一個世紀…回到那個還是很小孩子的我的年代…
我由於頭髮天生泛黃,被某個誰冠以“黃毛”的稱號…然後村裡村外的人都這麼叫着我。在那個不諳世事而又簡單單純的我心中,並沒有在意太多這麼一個似乎很莫名其妙的稱呼…而在現世,不再簡單。忽然之間我淚凝於睫,心中微微的晃蕩了一下,好像某種溫暖寂滅了…
轉眼之間那個調皮的黃毛就上小學了。他總是對一切新的事物充滿了好奇,他總是很早來到學校,期待着一天的或平淡或瘋狂…
那個時節的我們只是期待老師一句小小的表揚或者一個親昵的愛撫,因為這樣可以讓我們高興好久好久…
那是多麼單純多麼簡單的快樂,比之於今天,不免淡淡一笑,莫名的悲哀與可笑頃刻湧上心頭…似乎聽到某個哀傷的聲音,他像一雙無形的手,一刻不停地揉搓我的心,讓他始終褶皺,不得舒張。
我想我們都不能這麼悲哀的空洞的若無其事的活下去,我們必當如之前那般簡單單純,而又有驕傲地活下去的能力,活給別人看。我們看着對方在人世或喜或悲的享受抑或掙扎,滿心存留的必然是堅定的支持和希冀。
然而小學的我們已經離開了多久?哪些記憶依舊縈繞心際?哪些話仍然在耳畔久久盤旋不散?想到有一句話…:自卿別後,無語問添衣。那個年代的聲音漸漸低落下去,我不知道,我能否還是那個孩童…?…
我不會忘記的是…
那一年的春天跟着年輕的實習老師唱:請把你的微笑留下…午後的陽光懶洋洋的擁抱着孩子們童貞的笑臉,安謐有祥和。我想那年的我們都在簡單的笑,不問前路,不求明天擁有什麼。心情就像那笑開的臉,自在又清新…
那一年的六一兒童節上剛來的老師姐姐和許多同學一邊跳舞一邊唱着好日子…如桃之顏,何其灼灼?那時的我們一樣單純的沒有男女之分,沒有深長的喜悲…你和我都可以是在泥地里滾動的玻璃球,都可以是飛揚在雲端的風箏…
那一年的音樂課我們在操場上圍成一個圈玩丟手帕的遊戲,輸了就要唱一首歌或者說一個笑話…生活的美好是上天對你我的恩賜,我們那時貧弱如螻蟻,卻快樂高於天…如今長大了看似強大了很多,可是又憑什麼和那時的我們作比…?
那一年的期末考試又是連着下了很久很久的雨,然後考完後天就放晴了。心情和天空一樣明凈開朗,不用想太多…那一份釋然早已式微了吧。世間的萬千繁華終將落盡,有幾人知道我們最初的起點就是終點?想來我們都執著着要徒勞地走完這一個圈罷…
那一年的數學課上章老師終於看不慣我一直下以來的驕縱自負。他說了很多話,我聽到的驕兵必敗卻重重地落在我心裡…是否一切的深刻都是在這一刻被我看透?我沒有忘記老頭的話,很疼卻很是恰到好處擊中我的心。今天我記得那老頭就像記得我爺爺…
那一年的小圖書館里我們排着隊伍借書看…那本《大林和小林》是我看的第一本小說,也是唯一一本我讀完的小說,儘管它很短,可是給了我很多。於是,我想成為某個故事的主角,不可卑微地盡些無乾的人事,倒是奢望能做得了主,去轟轟烈烈了一番紅塵…
那一年的操場上我們第一次接觸籃球,我們在那裡瘋狂的追瘋狂地跑,爭着把球砸向圍牆上畫的一個圈…那個圈又像是今後我們都要跳進去的吧,跳進去一片黑夜裡,彷彿睡進一片陌生的世界,第二天醒來我們就到了一個沒有對方的國度…沒人看得見我這麼瘋狂地哭喊着在尋找你們…
那一年的清晨在邱老師房間門口鍛煉。房間里傳來一陣又一陣的音樂,那幽婉的歌聲“曾經的一切,一切的一切”里隱隱的哀傷也激起我心中一點感動…我深深地想着今後的路,是不是一切終將散去?是不是相聚就是為了分別而忘卻曾經?明天你們是否記得我,我的朋友…?
還有呢…?
思念是青色藤蔓上開出的白色的花,縱然糾葛看上去也清晰明艷。縱使有人說“生年不滿百,常懷千歲憂”,我想我就是這樣的憂傷而不能將你們忘記。哪怕是駐足不前,我也要沉湎於這樣的記憶,我不厭其煩…
我不曾厭煩。
那一年聽波斯貓,紅顏,當你孤單你會想起誰…年少的我們似乎有了一點愛情的理解,儘管那麼淺淺的如同淡淡的梅花的香氣,泛不起綿長的哀愁…畢竟那時的我們只求一個誓約。沒有其他的要求,只要你在…
那一年小學生運動會我們很累卻很開心。跳高,長跑,我們拼力地跑拼力地跳,一切肆意都在那一刻迸發出精彩,似乎我一定要告訴你們我是好樣的。瘋狂的我們一如熱鬧綻放的花朵,突破了所有的收斂與沉靜…
那一年兩位老教師辦公室里瀰漫了染髮劑的濃濃氣味…想起那一間舊舊的房間里溫暖的談話和爽朗的談笑。而今兩位老人的現狀又是如何我卻無力得知,她們的句句叮嚀奏響如當年,我清晰地記着我們當時和奶奶的對話…
那一年我們蹲在地上打彈子不論多麼熱多麼冷…可以為了一顆彈子耍賴大哭,或許此刻想起,我也只是想說:“當時我很堅強。相信我,我只是一時無法止住淚。”如今這樣便讓人發笑了吧,而當初這樣也不會可笑…
那一年我們去山裡春遊採茶葉拔竹筍拾杉木刺…是誰在山野里樂樂地唱着山歌?又是誰大笑着和那風奔跑?又是誰把石子投進溪流蕩起漣漪?那個輾轉多年的小插曲,流落到不同的心裡展現出不一樣的風貌,讓我去摸透他迷離如煙的軌跡…
那一年我們在校園旁的水田裡擺動腰肢學着模特走步,隨意纏繞的衣服,亂亂拂起的頭髮,我們在行走…我們決定相互記住對方當時最最天真的表演,有着那般心花搖曳的默契。即便彼此曾經默契已屬難得,因為我記得你們,所以感激。
那一年我們拿着假的十元錢去小店裡買小吃…善良的老闆還是那樣的輕言輕語。我們的錯誤卻是童真最潛在的表現。那時的錯也只是一片白茫茫的雪野上紫色的一朵花,沒人斥責,只有輕輕微笑的告誡和盼望,他相信沒有下一次…
那一年我們莫名其妙地何隔壁班的孩子打架。不許他們到我們班的境內,不許他們和我們班的人說話,不許……那時的原因又是多麼單純,或許是為了所謂伊人,或許是為了一顆彈子,一架紙飛機。我如此眷戀那個時候的我,如此珍重…
那一年我們兩個班那麼單純的以為可以一輩子記住那個實習老師,那天她走的時候我讀着自己寫給她的詩,所有的孩子都哭成了淚人。那首《祝你一路順風》仍舊在心裡婉婉奏響。如今自己都算是一個小老師了,卻知道了所謂的一輩子記住只是說說而已,最終還是在人海中消失不見…
那一年我們聽着邱老師說著笑話說著某些不經意的深刻。我至今記得當時的他神情嚴肅的寫下:苟富貴,勿相忘。是啊,今後的我們不論後事如何,或喜或悲,或榮或卑,我有怎麼能將你們忘記,你們也不會將我淡忘在那個年代,我是如此的相信我們…
那一年我們親手種下了一排柏枝樹,天天澆水天天盼着它能長高…那時的我們對樹也像是對朋友,那樣傻傻的能不能說是一種快樂?於我們,彷彿她是伊人,說好了的約定,能不能一起長大,然後執子之手…如果可以,請與我偕老?…
而今已經很久沒有去小學看看了。想必寒假我定要回去看看的了…看看那熟悉而又陌生的教室,看看那一排柏枝樹…或者當我看到那些高壯的樹會有所思考吧…這麼多年風雨幾分喜悲幾分,其間之度,如人飲水,冷暖自知。
或許看到這自己親手種下的樹苗如今卻已冠蓋亭亭,輕輕撫摸樹榦,我也會學着古人桓溫嘆一句“樹猶如此,人何以堪”吧!畢竟在這無涯的時間面前,我們總是這麼軟弱…
無論如何,這些記憶一旦存在便不會消褪。我不會忘記你們,你們又怎能讓我忘記…?…
最後我還是那樣激動地說:“謝謝你們可以記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