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誤以為一輩子就那麼簡單,簡單的只是一句話,一句承諾,一份努力,一段路程。
站在午後的陽光里,開始拾遺那些零散的記憶,努力拚湊着回不去的過往。有些角落,終究還是無法觸及。
縷縷陽光折射出虛幻的畫面,素筆描繪的未來,太過清淺。
我們都看不到,前面的風景。
該走怎樣的方向。
伸手,抹去臉頰的淚,
無意中卻看見,
時光,劃過指尖的荒涼。
<一>
我是一個長期依賴安眠藥的病人。
因為長期依賴,記憶慢慢減退。
於是,
那些年,那些人,那些事,在時間的洪荒面前,一件件地模糊在視線里。
曾以為會終身銘記的東西,終於在不經意間已經開始淡化在自己的世界里。
這是一個好習慣。我視它為一個好的開始。
魚的記憶只有七秒。它是快樂的。
而我的記憶,儘管沒有它的短暫,卻開始有了時限。我再也不用擔心,那些過於刻薄的話語,那些有意無意的傷害,那些迷離慌張的流年,會在內心滯留多久,會不會像繡花針刺在手掌心那樣,偶爾疼痛。偶爾難受。
我開始想象我也是快樂的。像魚那樣,自由自在,無拘無束。
我從不羨慕別人。
人與人之間,唯一可以作比較的,就是誰比誰幸福。看起來是件俗氣的事,可我們卻又不約而同地進行。而事實上。我們都不知道自己是否過得幸福。因為,你我的幸福,總在別人的眼裡。
我只羨慕各種小動物。
生物老師說,人才是高等動物。
可語文老師也說,高處不勝寒。
儘管蘇軾的詞用在這兒顯得有些不恰當。
但也不過說明一個道理,境界越高,越會感到孤獨,還有如冰徹骨的冷。
而我們,因為高等,所以會看到更廣闊的視野,會不停地探索新的領域。我們開始被有壓力,被有苦惱,被挑戰,被追逐。是的,我們是被動的,我們不屬於自己。但也不屬於別人。
看似矛盾,看似滑稽可笑。但我們都是這樣,活得不太像樣。
自以為的聰明,最終卻鑄成自己最大的傷悲。
沒有陪伴,沒有言語。
各自忙碌,孑然一身。
擁擠的人潮,不安,焦慮,茫然,恐懼,散落一地。
<二>
記憶是短暫的。
有些傷痛卻是永久的。例如至親的離開。
那些流年,那些容顏,有份心顫,總像夢魘一樣,侵蝕着勇氣和信仰,也扭轉了前進的方向。
生與死,舍與得,這個話題我說了太多遍。
沉重、疼痛、缺氧的感覺,或許沒有人會比我更清楚。
那段時間,我走着路也會突然蹲下來痛哭。不理會旁人的眼光。
是寒冷的,像掉進一個冰窖里。
無法呼吸。
世界安靜的猶若萬物不復存在。
我就這樣,迷惘的不知所措的躲進自己所構建的圍牆裡,深深介懷,與周遭無關。
開始習慣晚睡。害怕黑夜,晚上睡覺習慣亮着燈;開始做各種各樣的夢。夢境迷離混亂,卻又真實可怕;開始習慣半夜哭醒,醒來,然後用冷水潑臉,看着鏡子里的自己,感到陌生,甚至恐懼。
疼。
或許這是一輩子都無法痊癒的傷口。
我要習慣和它同呼吸,同生存。
心,空空蕩蕩。
彷彿整個身心被懸空在一個荒蕪大地上,到處是殘垣斷壁和滿目瘡痍的懸崖陡壁。
<三>
我開始害怕,想要緊緊抓住唾手可及的人事物,哪怕,是瞬間的溫暖。
她們說,雪雪,你是一個勇敢的女子。
我開始不停地行走,帶着寂寞,也帶着傷痛。去一座座陌生的城市,去曾經說過的遠方。
孤身一人,傷痕纍纍。
在最古老的村落,看最美的黃昏。然後,撫摸最漆黑的夜。
在最繁華的城市,看最歡愉的表演,然後,感受最無望的空虛。
凌晨時,會一個人走在陌生的大街,星光微弱,晚風微涼。
我在尋找。也在遺忘。
那些無以為繼的夢想,與那段恍惚而過的時光;
那些說要珍藏一生的至交,與那些分道揚鑣的歸友;
那段求之不得的感情,與那些一事無成的歲月;
那些無法體會的愛,與那些總是隔膜牽絆的親情……
原來,生,是見識,是承受,不是活着。
我終於學會了成長。儘管它讓我如此疼痛。如此不堪。
可再也沒有人陪在我身邊,我含着淚看着他們默默退場。想再給他們一個擁抱。可是他們早已走遠。生命中,多少人,遇見,轉身,便不再相見。
唯有剩下孤獨相伴。寂寞相依。
內心滯留的傷口,會讓過往流年染指悲涼。
於是我收穫了整季的荒蕪。
<四>
我的世界會是陰天,悲涼哀怨,萬物凋零,海枯石爛,日月隕落,我以此祭奠某些人,某些事,某些物。
我的世界會是晴天,陽光燦爛,晚霞唯美,繁星滿蒼穹,我以此回應愛我的人,我愛的人。
因往事如煙,不復當初,而生命的際遇還在繼續。
若葬流年,便一地悲涼。
若轉身,便難以相見。
那麼,請借我一瓢時光水,
將染指洗滌。
劃過的傷痕,荒蕪一世塵埃。
我只願默默守在最初的地方,繁花落盡處,看離別搖曳生姿。
過往漸行漸遠。
未來遙不可及。
好在還有他給的溫暖,還有溫熱的眼淚,
寂寞永夜,慰藉相伴。
——小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