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就 是 我 的
天歌
眨眼間與妻相擁相伴已有二十餘年，孩子們都在不知不覺中長大成人，而我們卻已年屆不惑。回首已逝的歲月，不能不使人感嘆人生苦短，情誼悠長。在這人生的二十年，雖然生活也經歷了諸多波折，但是二十年來我們的夫妻感情還是充滿了溫馨與和諧。兩個人雖然談不上相敬如賓、舉案齊眉，卻也真的是相濡以沫、心心相印，共同攜手走過了這人生最值得留戀的黃金時段。
一、對上眼了
記得我剛參加工作那會兒，家裡除了種莊稼，唯一的經濟來源就是賣“涇川罐罐蒸饃”。其實僅僅只能維持日常家用，也沒啥大的收益。那時家裡剛剛接連給我的大哥三哥成了家，經濟上確實是捉襟見肘、難以為繼，因此父母為我的成家大事大傷腦筋。我就安慰老人說：“不要愁，將來我一定會找一個不用花錢的媳婦。”
也許是冥冥之中有命運之神的安排吧，就在我工作不到半年的時候，單位上一個和我挺談得來的關教師，主動給我介紹了一個對象。頭一次帶我去見面，也許是因為緊張羞澀的緣故吧，當時我只瞅着她忙出忙進地端飯，甚至連對象的面貌都沒敢正眼瞧瞧，只是傻獃獃地邊吃邊聽關老師和她的父母談事兒。關老師給我介紹說：“他們家裡四口人，都吃國庫糧。老爸在縣委部門工作，老媽在家閑坐，只有這一個女子，現在在鄉衛生院藥房里工作，條件確實不錯。人家不要彩禮，也不說招上門女婿。條件只有一條，就是平時能照料他們一家的生活，將來兩個老人下世之後，你們得負責把他們送上山。”說實話，當時我對對象的印象還比較模糊，況且這樣的親事明擺着是要做上門女婿，心裡委實還有點委屈。可是看着他們一家人待我像自家人一樣，很是親熱、隨和，我又似乎覺得和他們有緣，一時間還真是難以拿定主意。
後來的那幾天啊，我是飯也吃不香，覺也睡不踏實，整個人都瘦了一圈。我們的信校長看着心疼，就說：“老關，你看為這門親事，這娃心裡真的吃了事了，得抓緊辦啊。”然後他還親自去我的對象家裡，和兩位老人進一步溝通協調，最終他們一家人都覺得我為人厚道樸實，也有穩定的工作，就基本認定了我這個准女婿。
在關老師和信校長的拉連協調下，總共去了她家四次，我們就大致商定了這樁親事。接着，我利用星期日那點時間，騎着自行車長途跋涉一百餘里，回涇川老家徵求父母的意見。一聽到對象的家庭狀況，當時父母沒一個贊成的，母親眼淚汪汪地說：“我們好不容易把你拉扯大，全家人齊心協力供你上學，現在剛剛能掙錢了，怎麼能去給別人當兒子呢？我不同意。”父親也沉着臉，只是默默地抽老旱煙。我知道老人們的心思，他們是怕我到別人家裡受委屈啊。因為我對家裡的經濟狀況心裡有數，不想給父母增加負擔，所以就極力向父母陳述做成這門親事的好處：“你們看，現在咱們家裡經濟力量相對薄弱，實在沒錢給我安頓婚事，這是明擺着的事實。依我看，他們只要不要彩禮錢，這就最好了，最起碼解了咱家當前的困境。再說，常言道：‘好是好換來的，情是情換來的’，只要我們一心一意過日子，儘可能伺候好老人，那就根本不存在你們的兒子受委屈這一說。再說了，我又沒賣姓，以後到啥時間娃娃總管我叫爸爸，他始終都是咱們的娃，咱們沒缺啥呀。還有，他老爸也掙工資，我們負擔輕了才有餘錢給你們二老花呀，多好的事。”聽了我的一席話，老人們心裡雖然還不太樂意卻又無奈，就這樣，我自己做主把這門婚姻定了下來。
二、共同營造愛的小窩
結婚是人生的大事，該走的老規程還是得鄭重其事地一一履行。
一九八九年臘月二十二，我們在雙方老人和及親戚朋友的見證下，簡單地舉行了訂婚儀式。兩家老人商定，翻過年正月十一是個好日子，就定在這一天結婚。當時岳父母沒要彩禮，結婚的傢具也早已置辦齊全，唯一的要求就是，我負責給我們倆置辦幾身衣服。其實這也不算什麼條件，真正在情理之中的事情。可要命的是，我一個月的工資才八十八塊錢，工作半年也僅僅攢了二百元，不得已，寒假回老家過年時，我就向同門的大哥借了三百元。
到了正月初六，我冒着漫天的大雪，騎上車子就直奔崇信。儘管一路上天寒地凍、雪路打滑，可是我心裡還是覺得暖烘烘的，內心裡總有一股說不清的期待。
到了未婚妻家裡之後，我和她一塊挨個拜訪了幾個未來的岳父岳母。當得知他們老一輩兄弟幾個因家事素來不和時，我向他們表示誠摯的問候，並以我們年輕不懂規矩為由頭，極力邀請幾位長輩一定得為我們的婚事操心、掌事，老人們都愉快地應承了。從言談和表情上看，幾位老人對我們的婚事還是比較滿意的。在我們婚前的幾天里，老人們都熱心地忙前忙后，老兄弟間的交流也明顯增多，無形中彌合了幾位長輩的親情。記得三岳父因為我的岳父沒用他們自家榨的油，還氣的哭了一鼻子。在以後的日子裡，老人們對我也是鍾愛有加，確實把我當成兒子一樣看待，無邊的親情包圍着我，很多年我的心裡都感到溫馨和感恩。
當我們去安口鎮買結婚衣服的時候，未婚妻領着既是同學又是侄女的雪琴陪着做參謀，我想着那肯定是揀檔次高價錢貴的衣服買，心裡還暗暗擔心怕錢不夠用。沒想到她專揀便宜的買，還沒給自己買幾件像樣的衣服，反倒給我買了幾件，惹得雪琴都看不過去，說：“你瓜着呢嗎？結一趟婚呢，你不能這麼虧待自己啊。”我也覺得不合規矩，該我給她買衣服，她怎麼倒給我添置衣物，這怎麼能行啊。她說：“你穿得精神點我的臉上也好看些嘛。”就這麼一句樸實的話語，立時讓我的心裡既倍感激動又覺得美滋滋的。
說實話，我們倆結婚前就只見了四次面，至於花前月下、卿卿我我根本都談不上，甚至結婚前我們倆連手都沒揣一下，真沒一點兒浪漫可言。記得結婚前的一個晚上我們倆一塊布置新房，我悄悄地問她：“這幾天你想我來嗎？”沒想到把她鬧了個大紅臉，嬌腆地說：“你別胡說了，誰想你了……”後來關係親密了她才偷偷地告訴我說：“也怪了，以前給我說的對象都訂婚了，可我一直覺得他就是個壞人，根本就沒想起來過。可是你回去過年的這幾天，我的心裡一直就覺得沒着沒落的，工作時蠻走神，惹得同事們都笑我傻。”
現在想起來，也許當初是年齡小，經見少的緣故吧，我們倆確實是既沒享受過談戀愛的浪漫，又對未來的生活沒有明確的目標，就這樣稀里糊塗地步入了婚姻的殿堂。
三、為愛傾注全部心力
要說我們倆是先結婚後戀愛，這一點不假。婚後，我發現無論做什麼事情，我們倆的想法竟然都是不謀而合，而且總是凡事先為別人着想，因此，隨着歲月的遷延，我們夫妻的感情就像陳年的佳釀——越久越濃。
因為妻子是抱養的孩子，所以在一般人的眼裡，她肯定從小就是嬌生慣養，對於做家務照顧孩子這類家庭主婦的本事一竅不通。然而成為一家人之後我才了解到，嬌生慣養不是她的真面目，勤快、靈巧、善良、有愛心才是她真實的寫照。其實從很小的時候，岳母作為全公社樹立的勞動模範，整天只顧忙着抓生產搞科研，大多時間就把她寄養在別人家裡，下工了才去照管她。準確地說，她打小就缺少母愛的滋潤。岳母對她的要求也一貫很是嚴格，凡是自己能做的事，絕不許她依靠別人，久而久之，一切都成為習慣。八九歲的時候，她就開始站在小板凳上和面、炒菜，整理家務，漿洗衣物，生活自理能力自是比平常人家的孩子強了許多。難能可貴的是，這麼多年妻子從來沒說過母親一個不字，在她的心目中，母親依然就是她的天。
其實在這個家裡，妻子也不完全缺少愛，從小到大老岳父對她疼愛有加，簡直就是女兒的守護神。每當岳父從單位回到家裡，看到女兒在家裡受了委屈，就免不了與岳母發生口角，甚至大打出手，往往這個時候最擔驚受怕的還是妻子。她勸了這個勸那個，夾在中間就像一隻弱小的羔羊，想來一定是可憐之極。我們結婚後，雖然她很有主見，家裡大小事情我們商討的結果往往都聽她的，但是從感情上來說她確實很是依戀我。平時只要待在一起，就有說不完的話，我要出去，她也死纏着要我陪她，即使人到中年，也是不改初衷。她常說的一句話就是“你就是我的，你就是我的命”。這除了人們慣常理解的“佔有慾”之外，可能就只有深深的愛戀吧。人人都說世間只有父母與子女之間的感情最深，而我要說，夫妻之間的感情才是最深的，那是既能永遠滋潤心底的甜蜜的情，又是最能傷及人的五臟六腑的情啊。
自從有了孩子以後，妻肩上的負擔和責任就更加重了。每天除了上班，只要一回到家裡，就要安頓孩子，照顧老人，忙裡忙外，忙前忙后，沒一刻安閑。孩子小的時候，每天餵奶洗衣換尿布，到了晚上幾乎從來沒睡過個囫圇覺，可她從來沒有叫過一聲苦，她把滿腔的愛都傾注到孩子身上，事無巨細，呵護備至。直到現在，兒子都長大成人了，可她依然愛得像命一樣，除過操心孩子的衣食住行之外，更多的精力則用在了支持孩子的學習上。用她的話說：“我要把從小沒享過的福都叫孩子享上，我受的罪一樣也不能讓我娃受。”以至於我都有點嫉妒她對我的愛有點縮水。
岳父去世以後，年邁的岳母身患腦萎縮、高血壓、老年痴呆症等多種疾病，每天做事丟三落四，經常連門都忘了關就出門，吃藥都要人分好送到手裡，不然吃沒吃藥吃了幾頓她自己都不清楚。悉心照料她的生活，就成了我們家日常生活的一個重心，而付出最多的依然是妻子。岳母脾氣不好，經常為一丁點小事就無端地砸桌子捶胸膛，把氣都出在女兒身上，妻子都是默默地忍受着，從不計較。有時實在覺得委屈了，就背過母親在我跟前述一述苦，哭一鼻子，然後依然無微不至地照顧她吃藥、輸液。有時老人一不高興把針頭都拔得撂了，葯也不願意吃，還亂髮脾氣，就像一個不聽話的小孩子，弄得我一點辦法都沒有，還是妻子好言好語地勸說，直到安頓好為止。
孩子們因為他們的媽媽無盡的疼愛，母子間的感情也相當地親密。大兒子都上大學了，每周都要打幾次電話和媽媽聊一陣。我對她的做法不以為然，我覺得孩子生活自理能力太差，不該嬌慣，而妻卻反諷我說：“你就像娃他后大似的，怪道娃娃都和你不親。”我只有一笑了之。老岳母走路昏昏顛顛、腳跟不穩，意識也不是那麼清楚，可每天都坐在小區的大門口盼着女兒回來。有時妻子值班，幾天後才會回來，這時她就跟個孩子一樣，可憐巴巴地說：“靈巧，你咋才回來啊！我當你不回來了呢。”竟是滿腹的委屈。我知道，妻子現在是我們一家人的主心骨了，而這時不但我是她的，老媽和孩子也是她的呀。
四、一生感恩
對妻我是有愧的。年輕的時候我愛喝酒打牌，有時幾天都見不上面，回家來都是醉醺醺的，身上摔得青一塊紫一塊，還撒酒瘋，都是她不厭其煩，強忍着我無端的刁難和嘔吐物的噁心，一心一意地伺候我，安撫我。那幾年每晚亮着燈等我回家，扯心揪肺、提心弔膽，那是肯定的了。我有病了她最慌張。記得有一次學校旁邊的一個鄰居醉酒後摔傷了，朋友們拉他到醫院醫治時碰到妻子，就悄悄嘀咕說：“你看，那就是田校長媳婦。”妻子聽到了，以為是把我摔傷了，“媽呀”一聲就沖了過去：“怎麼了？怎麼了？……”急得旁邊的人連聲大喊：“錯了錯了……不是不是。”事後，她還不忘打電話反覆叮囑我：“以後盡量少喝酒，不敢出一點兒事，不然，那我的天就塌了。”
每周去學校前，她總要默默地為我裝好吃用的一切，把我送到路邊，看着我騎着摩托車走遠。到學校后，她還要打電話問一聲“到了嗎？”。可以說，在外工作的那些年，她對我關懷備至、盡心儘力，以至於我很多年只要一離開她，去學校時都不知道該拿啥不該拿啥。她嘴裡經常念叨：“你們就是我的精神支柱，可一點不能出問題，要不然我可咋活呀。”拳拳之心，日月可鑒，怎一個愛字了得！
一起生活二十幾年了，她一心只裝着別人，唯獨沒有她自己，四十幾歲了竟然連個首飾都沒有啊。去年買了一條金項鏈，心愛之極卻捨不得戴，很多時候都是放在柜子里。就是她的事業，也是因為家庭，因為親人，一拖再拖都沒有及時進修，到現在還拿着初級職稱的工資。而她這人卻很要強，為職稱的事心裡難過了很長時間。我也覺得對不起她，就勸她想開些：“錢是身外之物，保重身體要緊。等再過幾年退休了，我們還要抱孫子吶。”她這才稍微開心點了。
二十年，人生能有幾個二十年啊！可是在這真正只屬於自己的二十年裡，我們夫妻倆親自打理生活，為家的建設而埋頭努力工作，這些星星點點的家庭瑣事累積起來，還不能不說是一段人生的精彩。捫心自問，確實感觸良多。如果要問我這二十年家庭生活里，最深切最刻骨銘心的感受是什麼，那我就毫不羞澀地大聲對世人們宣告：“你是我的，你們都是我的。”
——2011年12月於家中，2013年7月20日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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