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風流淚,迎燈刺眼。晚上回家一道汽車燈光直刺過來,逼得我不得不低頭看腳下。這可是十來歲還在中學時就體會過的。那天傍晚騎自行車回家,漆黑的夜色被一輛犁地回來的28拖拉機車燈劃出一道雪路,相向而行的我遠處還喜不自勝,以為有了亮光會走得清楚些;近前才知道,照着燈光就沒了路,車燈照耀下,眼裡金花亂閃,不得不跳下車子等待它突突過去,接受它奓抖起漫天塵土的洗禮......在那一刻我就明白:越是耀眼的光亮越刺眼;不是你的燈光,就不要指望為你照亮。以後晚間遇到車就不能再望着車燈,而是看着自己腳下,只有這樣,眼不會花,路還清晰。
飛蛾為什麼會投火?也許它們跟我初次遇見車燈是一樣想的,以為那是光明,那是溫暖;它短暫的生命無法像人一樣回味那些不屬於自己光鮮通亮的東西往往可能是陷阱、可能會萬劫不復,即使它有悔悟也沒有時間讓它再活一遍。人的幸運,僅僅是因為不會一投而亡,還可能重複生活里的故事,能夠在生活重複中少犯或不重複同樣的錯誤。
然而,也不要高估了人的記憶。三打白骨精的故事流傳了數百年,吳老先生通過各種描述揭露了連普通神仙也難以逃避的人性弱點,一再提示防範要略;但歷朝歷代人們還是經常在白骨精引誘下出問題,斷不了的妖障鬼孽。我說別冤白骨精,應當找上當受騙犯錯誤者本身的問題。白骨精就是人生世界上的種種誘惑,這些誘惑往往會讓人神情搖擺心馳神往,稍有懈怠就會解除武裝。何況,當今世界誘惑更多,陷阱更多,交易更多?不是有人為此誓言“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的么?
當然也不是沒有防範方法。比如可以不去“迎”的。當然前提是要知道那光那美那艷包藏着刺人的禍患;如此,就可以迴避、可以預防。誰也不會像蛾子樣往燒人的火堆里撲,誰也不會把一個艷若桃花的毒蛇帶回家。比如及時低頭看着自己腳下的路。不為紅火所惑,不為富貴所引,不為燦爛而動,守着自己心中的田地,那一定會認清路,走好路,不摔跟頭。固守顯得保守,還須健身強體,提升認識辨別能力。能夠辨識那方光芒是何物,能夠看清那段路程有無坎坷,能夠預測明天有無風雨,能夠識得走來美女是人是妖,才算修鍊到家。修鍊是個“持”的問題。做一時一事容易,秉持、堅持、保持要多難有多難。有人修鍊堅守了大半輩子,還是毀在了一時的鬆懈中,真可惜了的。
人總說誰誰怎麼會哪樣,怎麼可能犯那麼低級的錯誤,好像要是他,他不會哪樣,要犯也會犯高級點的的錯誤。對別人說三道四當然容易,但什麼是高級錯誤?錯誤就是錯誤吧,什麼高級低級的,硬要為說別人找點兒調料。其實沒有人想犯錯誤,只是人會迷,會被誘,會以為高明,會覺得辦這事實屬“正常”。好多時候,就是這歸於“正常”的心態,讓人們兩手一攤,鬆開了防線。接下來的事情當然就是稀里嘩啦的了。許多人都是這樣,看見第一縷光芒的時候欣喜若狂,直到光芒刺眼了才知道,有許多絢爛的光芒是直視不得,看了會壞眼睛的。
還須重複,無論前邊有什麼樣美妙的光芒,都不要輕易去直視它。在這些光燦燦的燈火中,如果想多看看,就要戴上必要的防護設備,比如電焊工的面具,具備防護功能的遮光眼鏡什麼的。如果有追光打過來,你想看清路不摔着的唯一辦法,就是盯着自己腳下。要始終相信,唯有看着自己腳下的土地,才是真切的、清晰的、安心的。
2012年2月2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