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之屬性(張永柱)
一
家裡換燈具,自然要找表弟吳民,約好了星期天,把炳娃也叫上。換燈具很簡單,主要是想幾弟兄聚一聚,吃狗肉,喝點酒。霜降一過,狗肉就成了男人最好的冬令食補。
炳娃叫劉文炳,也是我老表,他的爺爺我要喊舅爺。98年我在《楚天聲屏報》當社長,把他招來搞發行。他做事特別認真,每期報紙一份不漏送到讀者手裡,從此報社再沒有接到客戶投訴。這一點同吳民極其相似,什麼事情交給他盡可放心,屬於那類對朋友“極端地負責任”的人。過去聽家父說起吳民的爺爺和炳娃的爺爺在舊社會都是玩漢流的,講的就是一個“義”字。
這兩個老表,還有一共同嗜好,就是喜戀那杯中玉液。炳娃中等偏下酒量,一日三餐不離,但是有節制,很少見他喝醉過;吳民恰恰相反,喜豪飲,一餐至少七八兩,不喝醉也要喝麻!說起來我還逃不了干係,我大學畢業分到恩施報社,父母遠在萬州,所以星期天經常到幺爹家改善生活。久而久之居然把吳民教會了抽煙喝酒,所以現在吳民喝醉了,幺爹總是說“就是大哥哥教的嘛!”
我們平時基本上都是喝包穀酒。恩施盛產玉米,漫山遍野都是,所以上世紀80年代我們戲稱包穀酒為“遍山大麴”,現在則名正言順叫富硒白酒。
二
炳娃這天來的時候,帶了瓶52度的“劉伶醉國酒一號”,他說是女婿送的。他女婿小張,一個聰明能幹的北方小伙,包的有鐵路方面的工程材料。小張亦重孝道,老是帶這帶那,僅劉伶醉國酒一號就托火車稍來好幾件。
過去沒喝過劉伶醉,但對劉伶還是略知一二。在“竹林七賢”中,他最洒脫放達。於是就着一火鍋狗肉和一瓶劉伶醉,我給他們講劉伶的故事。我這兩個表弟,就其文化檔次咋知道什麼竹林七賢,只知酒和肉。說起劉伶“以天地為棟宇,屋室為昆衣”,倒是愈發激起了他們的豪爽與熱情。吳民說我:“大哥去年萬州一個同學來了,我去陪的,開了瓶1573,1千多元一瓶。”炳娃說這酒也是千多的,好喝二回要小張又帶就是!
這頓我們三弟兄喝得很盡興。
三
晚上,我才慢慢來查閱“劉伶醉”,竟發現我等是不配享用的。酒瓶上赫赫四個大字“行政用酒”!我雖然拿着國家俸祿,但已退休賦閑,不再“行政”;兩老表自謀衣食,更是與“體制內”皮不沾胯,與“行政”隔山相望。
過去只知道人分五湖四海,酒分四類五型。四類即白酒、紅酒、黃酒和啤酒,本來還應該有種米酒,但那不是我等高陽之徒的尤物。五型是以貴州茅台酒為代表的醬香型,以四川瀘州老窖特曲為代表的濃香型,以山西杏花村汾酒為主要代表的清香型,以桂林三花酒為代表的米香型,以貴州遵義董酒為主打的吸取了清香型、濃香型和醬香型之精華的兼香型。“劉伶醉國酒一號”,產於河北省徐水縣,屬於特曲香型。但是怎麼也沒想到這酒還會看人劃分其政治屬性。早些年我的第二故鄉萬州的詩仙太白,也標上“重慶市政府接待專用酒”的金字招牌。
“行政用酒”和“政府接待專用酒”說明了什麼呢?首先既然是“行政用”和“政府接待專用”,那麼就可以理直氣壯地動用公款了,“政府”的人就可以利用公權力堂而皇之地藉著企業酒水來揩公家油水,正大光明地腐敗。試想一個公務員的月薪喝得起幾瓶呢?再說哪個又是豬腦殼,會拿自己的工資往裡面砸?另外“行政用酒”和“政府接待專用酒”還折射出我國根深蒂固的特權思想。這裡面包含了一個等級制度,很顯然下面的鄉村“保長”們不在此列,他們還只能是打白條,喝白酒,摸白腿;城鎮幹部才能夠拿紅包,喝紅酒,親紅嘴;到了省級幹部又才夠資格喝洋酒,開洋車,泡洋妞;再上面那就是喝名酒,說名言,干名星了!
問“曲”哪得清如許唯有源頭活水來。追本溯源,“活水源頭”自然在上。紅塔煙草(集團)早就在禍害人民身心健康的煙盒子上印了“人民大會堂香煙”。
當然,“行政用酒”和“政府接待專用酒”除了政府公款專用,也還是有自己掏腰包的一類群體。他們或者是明星、大腕,或者是資金雄厚的“先富起來”的那些人。對於他們來說“行政用”、“政府接待專用”、“人民大會堂”仍然具有莫大的誘惑力,自己享用有品位,送人送客有臉面。
如果我們來分析一下打了“行政用”和“政府專用”牌子的得失與利弊,得利者當然是企業和政府。企業可以獲取最大的利潤,政府可以通過稅收增加財政收入。至於企業頭目和政府首腦個人的暗箱操作就沒法去說了。況且所謂企業家裡面,少不了政治牆頭草,如萬州的詩仙太白,原來就掛着薄一波的題詞,後來薄老退了,蒲海清出任重慶市長,詩仙太白馬上換成蒲海清的題詞;再後來,薄熙來以中央政治局委員身份執掌重慶,到萬州考察,詩仙太白聞訊后又急急忙忙取下蒲海清,重新換薄老上位。政治牌坊下,沒有貞潔可言,企業是明修棧道者,政府是暗渡陳倉人。
反正把商品貼上政治標籤,不追究也就沒事,就是追究起來,“禍水源頭”在上面,目前恐怕還沒人敢動。
(2012,10,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