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農場后,不知為什麼,至今我還會常常不經意間就琢磨,當地的農民對薺菜的獲取,怎麼就用了“挑”這個動詞呢?越是琢磨就越覺得,“挑”這個動詞是如此生動準確的描繪出薺菜獲取的過程:一把窄窄的薄刀片,刀尖很輕易的就能插入已鬆軟濕潤的泥土裡,準確的直達薺菜的根部,這時手腕稍稍用力向上一抖,一顆薺菜就可以連根被完整的挑起,放進挑薺菜人的竹籃里了。
薺菜鮮嫩可口的時節,卻正是家裡餐桌上缺少蔬菜的日子,且只要出力,無需花錢就能得到,因而每到冬末春初,大人們會竭力鼓動孩子們去野地里挑薺菜,而孩子們反正是需要換着花樣玩,當把挑薺菜也當作是一種玩時,也就不會對家長的要求加以拒絕了。因而,那時農場的田間地頭,常常會有一群半大的孩子,拎着竹籃在挑薺菜。
農田裡經過一個冬天被凍的鐵硬的泥土,在暖洋洋的陽光下,開始漸漸變得濕潤而鬆軟,走在上面,鞋子不久就會沾滿泥土,那時我們大都穿的是敞口棉布鞋,那種鞋子的鞋口沒有鞋帶,鞋子不能很緊的被系在腳上,當沾上了田裡濕潤的泥土后,鞋子會變得很重,常常是起身想向前走時,腳抬起來了,鞋子卻被泥土沾住了,人也常常會因此而立腳不穩,從田壟上摔到田地里。
為了免於摔倒,鞋子上沾的泥土多了時,大傢伙乾脆就放下籃子,單腳立定,用力的甩動另一隻腳,想把沾在鞋子上的泥土甩出去。這時,調皮心的作祟,常常會驅使自己把鞋上的泥土向其他小夥伴甩過去,被甩了一身泥的小夥伴不會甘心,自然會毫不客氣的回敬,結果是空曠的田野里,泥土與鞋子齊飛,歡聲共笑語並起。
大人們很珍惜孩子們挑回的薺菜,他們會很精心的摘去雜草枯葉,洗凈後用來包餃子,而大多數情況下會包薺菜肉餡餃子。把洗凈剁碎的薺菜和碎肉作為餃子餡的主要食材,小蔥是必不可少的輔料,再加上鹽、味精等,拌出的餃子餡會讓我們這些不能常常吃到肉而食慾又正旺盛的半大孩子們垂涎欲滴。
在那個一月都難得沾一兩次葷腥的生活艱苦的年代,在寒意尚未散盡的春日裡,一盤熱氣騰騰的白面薺菜肉餡餃子,沾上醋、蒜末、麻油調製成的調料,吃一個餃子到嘴裡、吞下肚裡,那味道、那感覺,想要忘記卻也真難呢。
挑薺菜那興奮有趣的過程,與薺菜肉餡餃子存於齒間的余香,共同演繹為童年艱苦而快樂生活的一個樂章,成為永刻於心間難以忘懷的記憶,這記憶使我再也難以品味出現在菜場里買回的薺菜的清香了。
冬末春初的天空碧藍如洗,一兩處點綴的白雲如畫家隨意而淡淡的塗抹出的似的,陽光燦爛而耀眼,撲而面吹來的風透着絲絲寒意,在這“乍暖還輕冷”的日子裡,郊外……應是孩子們的最好去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