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想到那些一把年紀的人。他們一整日都坐在房根下或大門口,一聲不吭,也不動,曬着古銅色的太陽。
劉亮程說,這是一些等死的人。他們的確已是雞皮鶴髮,風燭殘年。皮膚鬆弛,手上和臉上布滿了老年斑,雙目渾濁,眼光模糊,散淡。
他們一整天都坐在那裡,一言不發。路人匆匆地從他們的身邊來往,他們只是默默地看着,不置一語。他們不理識路人,路人也懶得理他們。好象他們已經不存在了,他們早已經歸屬於另一個世界,是另一個世界里的人。
他們已經不會再給這個世界製造點什麼聲音,似乎也已懶得去製造。他們一直啞着口默對剩下的一段歲月。
他們是一些不再畏死,視死如歸的人。陽間對於他們來說已經沒有多少快樂,大千世界在他們的眼中早薄得像一張紙,毫無新鮮可言。即使再走下去,也只能是簡單乏味的重複。這個世界對於他們已沒有秘密。
他們對死有了一種旁人無法理解的渴求。餘下的一截子歲月,再多捱過一天,都是煎熬。他們的日漸老化,行將摧枯拉朽,大廈將傾的病體早折磨得他們生不如死,他們早就盼着能早點到那邊去了,可以沒有痛苦,一躍獲得永生。
他們不怕死。死以後的歲月自有他們的兒孫輩替他們活。他們用後人的眼睛繼續去看世界,藉助後人的腿腳繼續行走人生。
我不知道他們於陽光下的默坐中究竟想到了什麼。看到他們雪白的亂髮在風裡一綹綹地飛,我突然好想哭。但我不知我為啥哭。大概是為了我所見識的紛紜眾人,亦或是為了我所目睹的一場場有血有肉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