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禪意,不敢妄肆地與佛教草草掛鈎,因為對禪學佛學都知之甚少。我印象里的禪意,最多是意念中對佛的一種敬仰與不可知的神秘感。最初的禪意,是從童年之時萌發,父親帶我回老家,縫上了農村的趕集和廟會,清晨的雨後,村裡溝溝壑壑的土路上儘是柔軟新鮮的羊糞蛋子,他們和濕潤的泥土混合在一起,散發出一種特殊的氣味。一座小小的關帝廟門口聚滿前來上香的村民,大家用鄉音交談。有吸煙桿兒的老漢,也有懷抱小孩的年輕媳婦兒,無論是生是熟,自帶有一種心無芥蒂的憨實與質樸。廟門口貼着紅紅綠綠的紙簾,偶有破損,落下來,被行人的腳壓進泥里,卻也別有一番快樂的氣息來點綴這熱鬧的場面。
廟內是關羽的塑像,曠日久遠的時光已在他身上留下斑駁的印跡,唯有那雙虎虎生威的雙眼,依然不失神采,小孩子看見是要害怕的。前面桌子上擺放着幾個香爐,很多香燒斷後,變成灰跌落下來,空氣中瀰漫著濃濃的檀香,廟堂內的光線昏暗,這種有點肅穆和靜逸的氛圍自然讓人神魂與共,我相信很多對宗教沒有信仰的人在這種氣氛之下也會徒生敬意。
作為小孩的我,就是在這座小廟內初次完成了對神的理解和膜拜,但直到磕頭燒香完畢后,我也沒再敢多看幾眼關羽那怒目圓睜的雙眼。幼年的我不懂歷史,不懂得三國的分分合合,起起落落。但我知道這神祗的塑像后定有段歷史和精彩故事,才能讓這小小的村子如此沸騰和熱鬧。
一直以來,總覺得鄉村之中埋藏着許多典故與歷史,鄉村的文化氣息除了舊時的鄙陋和落後外,在很多時候還是要多於城市的。故鄉逢年過節時要搭戲台,要看戲,要捏麵人,村民們要穿着大紅大綠的衣服,畫上生旦凈末丑的臉譜來踩高蹺,這是很多一直在城市中生活的孩子們無法理解的。其實,很多晚輩的村民也不理解,他們把這種行頭稱之為“耍熱鬧”。因為他們的父輩和父輩的父輩們就是這樣着耍熱鬧的流傳下來,在他們心中,這種熱鬧有種可以歸屬的親切感,甚至是群體凝聚感,這是屬於他們獨有的文化,別人理解不理解,接受不接受並不是他們在意的。他們只知道,耍了熱鬧的年,就能風調雨順,五穀豐登, 日子就能紅火起來。
這就是古風,這是文化流傳的方式。
古風是古人流傳下來的習慣和作風,長久地保留在某個地域,就會形成這個地域特有的文化。
有些鄉人和古人其實沒有太大的區別,除了語言說白話,生活設備現代化外,在思想與根基上,他們有着不能抹殺的親源。很多偏遠的山村中,都流傳着古老的生活方式,種田,登山,捕魚,砍柴,燒火,拉風箱做飯,無一不保留着古老的風尚。現在有許多老人,他們一輩子就生活在鄉村裡,過着簡單重複的生活,可能連汽車和電腦是什麼樣子都不知道,但是他們卻能驚人的長壽。說到這兒,我就想到了陶淵明,一個與土地和田園有着天然親緣的人,若不是骨子裡的耿介不平之氣,恐怕他退隱后的生活也會相當圓滿和隨意。
古代的文人作詩要講氣韻,講味道,講對仗和平仄,與現代自由開闊的詩歌大相徑庭,對與丈,平與仄,似乎都在闡述着一種極度淺顯而又極度深奧的道理,有來就有往,有迎就有送,這是一種守恆的定律,是我們思維當中一種自發的觀念,不單單是為了韻律和節奏而措辭。這是一種氣勢,一種磅礴而又婉約的感情,是文人們從人格中散發出來的高古之氣,是只能意會難以言傳的微妙。
每天奔波於城市之中,馬路與汽車的風塵早已將都市人的靈魂渲染的七零八落,繁忙與緊張的節奏早已使我們摒棄了寧靜與安詳的願望。有點可悲,有點可嘆,就連“為賦新詩強說愁”的自嘲與寥落,都無暇顧及。但我多希望,在垂垂老去的時候,能夠駕一扁舟,放歌山野,去吹一吹鄉間的風,滌一滌已疲憊的靈魂,一田,一屋,一山水,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