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在一曲冷冷的塤音里,讀了一頁又一頁泛黃的詩詞,才覺得身子微微地乏軟了,於是起身,向窗外望去。向窗外望去,煙雲細雨中,便有一些聲音,便有一些顏色,遙遙款款地來了。
我只道是詩詞的水墨把這眼裡的山水點染了,心裡就悄悄地竊喜,在靜靜中,翻看起這素日熟悉的山水來。 這確是素日熟悉的呀……..
可,那遠遠的,青黛橫眉的淺笑,是從哪裡來的?怎就在這川流寂靜中兀自淡定着一魂蒼綠不歸的倔強,他竟不知,這蕭蕭的秋應是零落肅殺的枯黃么?我見他凝神,見他於峻拔的神秀中把一那抹蒼綠輾轉成霜露搖落的雅韻,我就呆了,我不知幾時,他竟就添了這樣的柔情,莫不真的是他么?
可,真的是他呀。我認得他的,他那滄桑閱盡,沉穩不變的桀驁;他那長風怒號,慨然當歌的剛強,我都是記得的。我記得,他一直穩穩地立於水的身邊,用他頂天立地的氣血護衛着水的柔弱。
可,何時,他竟變得這般的纏綿溫潤了,就連秋的行刑都忘了,都忘了,該在此時把他的那些蒼勁豪邁的氣血揮灑出來,與這秋,對抗一曲蓋世悲摧的長歌。
莫不是,因為水……… 確是因為水,我翻開了水在他身邊吟下的那些字句,竟與我讀的詩詞的顏色是一樣的。我便又呆了,我聽着那些字句的聲音在凝視她的溫柔里擲地成誓死相守的諾言,我便知道,他真是因為水,溫柔了……….
他又怎不溫柔呢,那水的聲音在他的耳畔平平仄仄地婉約了幾世的詩詞,他磐石堅定的冷峻早就在那些冰清玉潔的珠璣里化成了繞指的柔情,他的那抹青黛橫眉的淺笑,就是為了水,他要給她的詩詞多留一個歡喜入夢的韻腳。
那水啊,便在玉帶約素的芳澤中流風回雪,便在纖濃合度的飄逸中柔情儀靜,她在朝霞與日暮的春秋里,默守着沒有始終的約定,湯湯寄心於君,眷眷執手于山。
我便更呆了,這哪裡是山水,分明是詩詞,是和着塤音低吟對語的不離不棄的誓言。
窗外,還是那煙雲細語的冷寂,我聽着那些聲音,看着那些顏色,猛覺身子竟是浸骨的冷,手中的詩詞在泛黃的水墨中飄零到窗外,落在那些聲音和顏色里,落在那些輾轉的柔情里又回落到我靜靜的竊喜里……..我便仍痴痴地站着,還看着那些熟悉的山水,不覺,這已到來的深秋的涼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