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中交出了鑰匙,告別住了十五年的小杏樹舊屋,告別住了三十二年的老校區宿舍,從此再來,就是客了。”我在微信上發了院子里小杏樹的相片和這句話。學生的回帖多是曾在這舊屋裡相聚的種種歡樂;干閨女的回帖是:怎麼賣了,真捨不得,我是從這屋裡出嫁的;兒子的回帖是:小杏樹又長大了……那顆小杏樹是十五年前兒子吃的一顆杏核自然長成今日這綠蔭婆娑的大樹的。
午飯,對着老公讀了這條微信,他突然就淚流滿面,把沒吃完的一塊饅頭丟在碗里,起身離開了飯桌。我低頭想:沒想到,他的反應還這麼大。我的傷感,似乎已經被三個月來,粘貼廣告到奔波於各種手續,到不斷的回到舊屋去處理廢舊物品的種種具體行為中消耗殆盡。今天回頭用手機拍下最後一張小杏樹的照片時,心裡竟然是一種如釋重負的釋然。人的情感,原來如此不堪衝擊。
記得那天晚上終於決定賣了這房子時,我們倆絮絮叨叨地說了一夜在那房子里的種種。兒子從小學到大學,到上班的成長;我前前後後送走的那七八屆的學生,那些大年初一拜年的擁擠和熱鬧;老公事業的奔奔波波的深夜回家的足音……想起搬家后,誰也不願意去收拾那滿屋的舊物,隨意拾起一個紙片,都能想起許多細節和故事。可,日子終究是要向前的,我帶着流淚后濃濃的鼻音說:小杏樹屋就叫做:成長屋,現在的家,就叫做養老家吧。
因為房子是在這座城裡最好的學區,所以很快我的電話就打爆了,接下來,無數的看房人以各種形式蜂擁而來。老公各種忙事業,只好我親自一次次的打開門,看各種人以各種的神態在我充滿美好記憶的屋裡指手畫腳,說三道四。而我,除了微笑,淡淡的微笑,其餘的動作、表情、言語全都做不出來。我本就不是一個會表達自我感覺的人,更不是一個會在金錢上和人爭辯的人,更何況,這間房子,對於我是情感大於物質,而買家此時又怎麼可能感受到我情感層面的種種。所以,我只能微笑,備受折磨的微笑。最終,我的微笑成了抵禦一切砍價的最好裝備,實在不是我有意為之,實在是我無能為力。房子以我們出的價格,一分沒讓的成交了。老公笑說,這是我一生不會砍價的回報,其實,那個過程沒有人知道我內心的苦楚。有情總被無情傷。
因為買家需要貸款,各種手續大約又比別人麻煩,只是我對這些事務性的事情,一竅不通,他們指到哪兒,我就跟到哪兒,說簽字就簽字,說按指紋就按指紋,有老公把關就好。
可笑的是,有一天大約是在一家什麼銀行,先是發現我和老公的結婚證上的年齡和身份證上的年齡不相同,我們倆才記起,當時因為奶奶得了癌症,想趕在奶奶過世前結婚,所以找單位開了個假年齡證明領的結婚證。於是銀行說,必須去辦理一個和身份證年齡相吻合的結婚證,方式很簡單,就說結婚證丟失了,去民政局補辦就好。於是驅車趕往民政局結婚登記處,倆人蓬頭垢面被要求要先去照結婚照,好無奈啊,這把年紀辦結婚證,大約不是三婚也是四婚了,賣個房子竟然這麼難。可沒想到,相片照好了,人家一看戶口本,說是我們倆的戶口本還不是正式登錄的戶口本,必須先到派出所去進行戶口本登錄……我們倆面面相覷,房子這還沒賣的,我們竟然成了“黑人”,找不到戶口,還沒了結婚證……
今天冒雨處理的是最後一件事,打了十幾包的廢舊衣服,直接無法處理,沒有地方回收,沒有地方可丟棄,一直到交鑰匙的前一個鐘頭,才聯繫到一家家政公司願意幫助處理掉,我還需交一百五十元錢。我這百般不理解,廢紙可以回收,為什麼這些廢衣服卻不能回收。
新家很美,可以治療一切傷感,日子一天天向前,我也不必總是回頭了,寫下這篇文章,算是一種最好的記憶和懷念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