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網上查看連環畫信息,知道西安新建了一個古玩市場。可一直沒有時間去那裡轉。這幾天倒好我們在西安鐵一中進行為期五天的新課程培訓,有空,可前四天,都是中到大雨,沒法轉,好在最後一天放晴了,下午聽完課,還不到四點,我便急匆匆地在校門口擋了一輛出租車,去了古玩市場。
鐵一中距古玩市場打的不到十分鐘的路程,可對我來說卻想走了一個小時。車沿着友誼路,走不到五分鐘,就上了文化路。出了文化路南頭,向西走不到兩分鐘,就到了毗鄰市政大廳的古玩市場。這是一處其貌不揚的市場,藍色的塑料頂篷下,排列着四五排逼仄的商鋪,其建築的簡陋,有點類似於郊縣的菜市場。可就是這麼一個簡陋的市場,卻是人頭攢動,有點鄉村小鎮逢集的感覺。店鋪裡面的古物品種之多,讓你意想不到:各個年代的郵票、文人像章、石膏像,文革字畫,秦磚漢瓦,唐代的瓷器,奇形怪狀的石頭,古人的屏風,不知道哪個朝代貴婦人的玉簪、手鐲等讓人眼花繚亂。一進市場,就聞到古舊東西散發出來的一股濃濃的陳腐氣息。不過,專門經營連環畫的商鋪卻只有一家(店名我忘了)。人一進裡面,馬上有一種隔世之感,彷彿又回到了文革年代。看到櫥窗里陳列的豐富的連環畫,我簡直像一個虔誠的穆斯林教頭來到了麥加和麥帝那,格外地虔誠恭敬。
店鋪生意很好,女主人忙着給一位戴着眼鏡身材清瘦的顧客取文革雜誌,男主人在為幾個文人模樣的中年人在解釋着什麼。我也忙着在這眾多的連環畫中,尋找自己夢寐以求的書籍。《春苗》、《鐵人王進喜》《甘灑熱血保邊疆》以及文革樣板戲讓我倍感親切。這些書品相很好,都用特製的塑料袋裝了起來,我不由得讚歎商家的細心和精明。男主人稍有閑空,我便問這些書的價格。這一問着實嚇了我一跳,一本電影版的樣板戲連環畫要價800元,一本薄薄的反映越南戰爭的彩色連環畫要價120元,電影版《春苗》要價80元,一般的文革繪畫版的連環畫價格都在120元以上。本來想買些回去,我也非常自信地認為我身上的500元錢足可以應付我今天的購買力,可面對這些毋庸商量的價格,我連我喜愛的連環畫中的一本都買不起。我這才真正的體會到囊中羞澀是什麼感覺,才真體會到了井底之蛙,劉姥姥進大觀園以及被嘲弄的感覺。
我和老闆談到價格,順便告訴他我四五年之前買這些書的時候,品相好的每本一塊錢,不好的三毛到五毛不等,還告訴他我現存了文革包括文革前的連環畫四百多本。
老闆顯得很驚訝:“看不出,你還是個高人!你四五年前出一塊錢買就有些高了,不過你能收藏這麼多,竟然沒有賣掉確實有商業眼光。”
“我收藏這些不是為了賺錢的,而是喜歡;我喜歡懷舊,喜歡收藏那些陪着我們這一代人成長的一些書籍,不管多貴多賤,我都不會賣的。”我告訴他。
老闆有些驚奇:“你才是真正的玩家!干我們這一行的,四五年前誰能想到近兩三年連環畫價格成百成千甚至成萬倍的瘋長,當時一塊錢,我們還嫌貴呢,主要是沒有意識到它的收藏價值。當連環畫大幅漲價的時候,我們的回收價就已經相當高了。誰也不知道,再過幾年連環畫的價格會咋樣,也可能還會瘋長,也可能就砸在我的手裡。市場就怕你們這些真正的愛好者,不管市場咋樣變化,你們總是以不變應萬變。不管漲價還是降價,這些書在你們眼裡,總是值錢的。”
有一個顧客附和道:“現在那些品相好的、名人繪的、出版早的、印量少的、保存全的、反映時代特殊的不可能再版的連環畫一本達到上萬元。你的四百多本要都是這些,那你就有四百多萬元了,太可怕了。”
我知道他們這些話並沒有揶揄的意思。我也知道我的連環畫真正能達到那位顧客所說得那麼高的水準,的確很少。我的連環畫品相好的可能不到三分之二,有些不僅沒有前後封皮,而且前面幾頁和後面幾頁也都沒有,若以玩家的目光來看,可能一分不值,可這本書恰恰沉澱着一個難忘的往事,記載着過去的風雲變幻;這些書就是我們成長的活的紀錄,它比日記更直觀、更形象、更具體,它讓歷史永遠復活在我們這一代人的生活中,而這些無形的價值,絕對不是職業玩家能估算得出的。
人生何嘗不是如此。有時候,當你看到僅僅20元一張的體育彩票成就了一些暴發戶,你也去碰碰運氣,可你未必能中大獎,有時甚至難以撈回本錢。如果你抱着無所謂的態度去買彩票,中獎了是福氣,沒中獎這些錢也沒有浪費,它或許已經變成奧運健兒的田徑運動一雙鞋帶,一杯牛奶。不管中不中獎,它都是有價值的,如此這般,中不中獎還有什麼意義呢?當你看到別人夕陽西下,提着滿滿一籃子魚,從郊外回來的時候,你也相信自己也會有它的成就,於是雙休日拿着魚竿,來到郊外的魚塘,開始好好享受着難得的愉快,可整整一天一無所獲,你是否有些失意?其實,釣上魚,是我們的收穫,釣不上魚,我們也有收穫,因為我們本來就是為了陶冶性情的,欣賞郊外的風光,體會垂釣的獨得之樂,豈不更愜意?這看起來好像只是一個功利性的原因,其實從根本上講,是一個熱愛痴情的問題。
人說玩家精明,其實最精明的,莫過於那些痴情者,酷愛者。任何所喜愛的東西,在他們眼裡,價格是永恆的,絕沒有玩家對市場風雲的那般擔憂。他們才是穩操勝券的人。明白了這一點,我們才能明白無心插柳與有心栽花的關係,我們才真正明白了機遇偏愛那些持之以恆的人,才更能理解柳宗元的《江雪》“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孤舟蓑笠翁,獨釣寒江雪”的意境美。而那些朝三暮四的追求者,是永遠也無法明白痴情的魅力的。
附帶說明一點:我寫這些,絕沒有老王賣瓜的意思。
2007年7月21日於臨潼中學語文辦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