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散文>經典散文>煙波獨釣

煙波獨釣

白雲飄飄範文網 編輯:得得9

  非常欣賞唐代詩人韋應物的〈滁州西澗〉和張志和的〈漁歌子〉這兩首詩詞。在這兩首詩詞──“野渡無人舟自橫”和“斜風細雨不須歸”之中,雖然寫景的取向有所不同,但是那種人與自然合一的閒情逸緻與洒脫,卻也不禁令人欽羨與神往。

  也正因為有着這份“詩中有畫”的特殊情懷,因此每當旅遊山川流水之際,總會刻意地去捕捉閑繫於江邊或或搖櫓於湖面的扁舟畫面,以便體悟那種野渡無人以及斜風細雨般的詩樣意境,尤其是在晨嵐飄逸或是晚霞餘暉的氤氳時刻。

  這首〈滁州西澗〉的詩,是韋應物在滁州刺史任內所寫就。滁州,在今安徽省滁縣;西澗,俗名上馬河,在滁縣城西,是滁河的支流。這首詩描寫西澗在春天傍晚急雨之後的景緻,雖然背景的幽草、深樹、黃鸝簡單平凡,卻也可從其中窺出幾許詩人閑適自得的寬闊心境。

  〈滁州西澗〉詩云:“獨憐幽草澗邊生,上有黃鸝深樹鳴。春潮帶雨晚來急,野渡無人舟自橫。”這首詩的每一句,皆是動態景物的描繪摹寫,也都正好只是描寫着一種景物──第一句的澗邊“草”,第二句的黃鸝“鳥”,第三句的春潮“雨”,第四句的野渡“舟”。但是,在串連了這些草、鳥、雨、舟的寫實內涵之後,卻也能生動地點妝出西澗春雨過後的綺麗風光,着實令人不得不佩服作者對大自然觀察的細膩與深入,已達人景合一的至高境界。

  這首詩,是在描寫春天向晚時分,詩人雨後來到滁州西澗岸邊,凝神舉目一眼望去,那生長於河澗兩邊的如茵綠草,經由雨水的一番洗滌之後,顯得特別青翠惹人憐愛。而茂密的綠意樹林之中,不斷傳來黃鸝鳥的歌聲,聲音十分宛轉、悅耳。西澗的潺潺流水,卻因為剛剛的一場春雨,而漲得更高、流得更急了,讓一艘原本閑系在渡口邊上的扁舟,不禁隨水起伏,不斷地在水中擺盪着。

  在這浩瀚無垠的大自然之中,韋應物非常內斂地選擇以一條小河流,作為心情揮灑的背景。它不僅沒有“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復回”的氣派,也缺乏“無邊落木蕭蕭下,不盡長江滾滾來”的豪情,卻只是以大地為紙,以山川、深樹為筆,以幽草、黃鸝為色,平實地展現出這麼一首“詩中有畫,畫中有詩”的大自然篇章。平實心境,神來之筆,着實令人激賞!

  這一首詩,風景的描寫非常生動,透過種種看似動態的景物描摹中,反映出作者恬適平靜的心境之美。春雨,堪稱是此一西澗美景的主角,但是作者卻未曾對這場驟雨的當時情況,有着任何的着墨,反而是選擇在雨後的傍晚時分,以欣賞者的姿態,悠閑徜徉於其中,做為發抒心情的場景。

  動態的春潮急雨,靜態的雨過天青,讓春雨過後的大地,不僅洗滌了凡間的塵垢,也恢復了原本清新的本性。在雨後清凈的大地氛圍中,卻也潛沉着動靜交替的意境,不斷地在畫面中幻化呈現──澗邊幽草、自橫扁舟的靜中有動;深樹鳴鸝、春雨急流的動中取靜。讓這大自然律動循環的客觀場景,透過自己主觀的一念之間,盡情地潑灑出無限遐飛的想象空間。

  從野渡無人,到江中放舟;從春雨過後的滁州西澗,到斜風細雨的西塞山前。唐代詩人張志和的〈漁歌子〉,同樣選擇在這春雨連綿之際,輕巧細緻地描繪雨中的場景。畫面優美清靜,流露出了這位“煙波釣徒”怡然恬淡、閑適自在之心性,與韋應物的〈滁州西澗〉,在意境上頗有類似之處。

  “西塞山前白鷺飛,桃花流水鱖魚肥。青箬笠,綠蓑衣,斜風細雨不須歸。”〈漁歌子〉這首詞,描寫了江南水鄉春天漁翁捕魚的情景。它有着鮮明的山光水色,也有特殊的漁翁形象,無論是撒網或獨釣,都可以將之描繪成一幅優美恬靜的山水畫作。全詩着色明麗,用語活潑,生動地表露了漁翁悠閑自在的生活情趣,與〈滁州西澗〉的寫景意境,有着異曲同工之妙。

  在首句的“西塞山前白鷺飛”中,“西塞山前”點明了場景的地點,“白鷺”則代表着閑適的象徵,藉由描寫白鷺自在的飛翔之中,襯托出漁翁悠閑自得的心境。次句的“桃花流水鱖魚肥”,這裡的桃紅與水綠相映,表現出暮春三月西塞山前的湖光山色,渲染着漁翁多彩繽紛的生活場景。三四句的“青箬笠,綠蓑衣,斜風細雨不須歸”,描寫了江中捕魚的動態自然場景,漁翁頭戴箬笠,身着蓑衣,擷取了生活的情趣,似乎在斜風細雨中也樂而忘歸了。

  這首詞雖然只有短短的二十七個字,但是給人的感覺,卻像是一幅江南水鄉的漁歌山水圖。在整幅山水畫作之中,漁翁、桃花、鱖魚、白鷺,甚至西塞山,這一切大自然中的動靜場景,都被大地的斜風細雨所籠罩。模糊了彼此之間的界限,自然渾然結合成為一體,儼然就像是一幅結構完美的潑墨山水畫作一般。

  如同〈滁州西澗〉有綠草、黃鸝一般,〈漁歌子〉這首詞中,也有着鮮艷獨特的色彩。只是“青箬笠”、“綠蓑衣”,都早已被斜風細雨所浸染,而鮮紅艷麗的“桃花”,也有部分飄落於靜靜流淌的江水中。眼前大地的色彩,似乎都在這細雨蒙蒙的煙波里變淡了,只有銀白的“鱖魚”,依然閑情地悠遊其中而已。

  最後一句的“斜風細雨不須歸”,讓漁翁的外表形體和內蘊心靈,完全融入於整幅畫作之中,成為整首〈漁歌子〉詩詞中的最高心靈境界。因為只要能夠秉持着一份祥和寧靜的心,那麼外界大地的細雨、微風、桃花、白鷺,自然也會逐漸幻化成為內在心靈的一道道美景。當心神契合、物我合一之後,此時的歸與不歸,其實已經不重要了!

  大地之清風、江上之斜雨、澗邊之幽草、樹間之黃鸝,耳得之而為聲,目遇之以成色,取之無盡,用之不竭,是大自然之賜予,也是人生際遇的瑰寶。因此,如能經由內在清澄的心靈,善體宇宙變易之道,那麼“漠漠水田飛白鷺,陰陰夏木囀黃鸝”的田野風光、以及“落霞與孤鶩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的自然意境,都將成為心靈投影的最佳素材。

  大地本無盡,有緣共遨遊。無論是相同的自然場景,不同的心靈角度;抑或是相同的心靈角度,不同自然場景,都會編織成不一樣的抒情結局。這是大自然的奧妙,也是大地可貴的蘊藏,總會在人生不同的氛圍之中,恣意地潑灑出令人驚艷的氤氳畫作,讓人不經意地走入縹緲畫中,成為點妝大地的主角。

  劉禹錫的〈陋室銘〉曾云:“山不在高,有仙則名;水不在深,有龍則靈。”名聲之極,不在於權勢地位的高低大小,而在於人心格局之寬闊;靈氣之要,不在外形建築的富麗堂皇,而在於內蘊氣度之磅礡。因此,建構一個學習之無限空間,營造一座學術的有機花園,似乎遠比汲汲於外表的亮麗,來得遠見與務實。否則,縱然有着畫舫雕舟,大概也只能扮演那種“野渡無人舟自橫”的凄美景象而已。

  西澗煙波,陋室苔綠;扁舟獨釣,宇宙浩瀚。尋幽訪勝,全恃心胸意境;麗澤惕勵,有賴書影橫斜。終究,天地一部書,自然無盡藏。渺滄海之一粟,寄蜉蝣於天地,雖扁舟一葉,吾知所往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