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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閣風雲書蘊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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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閣風雲書蘊香

  白雲悠悠日月留,飛檐翹角光蔭候,

  滿院墨香繞綠樹,一灣湖風環書樓。

  推窗早有書魂來,書香起時花相兜,

  人間自是有書痴,萬卷書冊慰心洲。

  ――題記

  很多年很多年以後的今天,我來到“天一閣”,虔誠地追念那個劫難造就的文化奇迹,而今已不再會有關於藏書的地方……

  她的身邊有一輪彎彎的月亮,清碧的湖水連接着寧波的主動脈。曾經的官宦府弟,豪門祖宅點綴其間,道貌岸然,若隱若現。在彎月的項背上,有一條小街――偃月街,美美地靈動着湖水,帶有傳奇色彩的“天一閣”就藏在與之不遠的天一街上。

  幾棵古老的大樹,茂密的枝葉擠滿了這個叫做“街”的上空,隔開了不遠處長春路上現代化的嘈雜。古色古香的府門在流年中沉卧,門頂上的牌匾大書着“南國書城”――“天一閣”。

  “天一生水”,范欽老先生把他對書深深的熱戀和鍾愛附在了這四個字上,忘了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顏如玉的說法,他只需要書藉的本身和書魂的安在。於是,他想到了用水來保衛樓的安全,其它的統統的都不重要了。

  同為讀書人,與書與字打交道無數,而像范老先生這樣淡泊名利,為讀書而藏書的生活態度實在令我汗顏,因為我讀書多少有些功名利祿的思想。來“天一閣”,當走進書房中,聞着歷史的陣陣墨香,一種生活態度,生活愛好,生活情趣,生活氣質欣然環繞在了靈魂的周圍,此時,已不再是一次尋幽的旅遊,而是一次靈魂歸屬的探訪。

  跨過方木門坎,走進幽古的院落,藏書樓曾經的輝煌和落寞都在斑駁的光影中顯現。作為過客,我立刻感到了這片建築的不平凡。大門後面是一個不大的院子,已成為銅像的“天一閣”主==范欽,穩坐其間,端莊儒雅,敏銳的雙眼閃着審視的目光,微閉的雙唇似乎剛說完:“能愛護書嗎?”還有一句留在史河中的聲音:“非范氏子孫禁止登樓!”不過,那聲音既遙遠又模糊,只有他身後的院牆上,清晰地現出了八匹在浮雕上奔跑的駿馬,風馳電閃。

  此時,我捫心自問:范老先生愛書及屋的情結我有嗎?!像一位接受考試的小學生,惴惴不安的我開始闖入“天一閣”的腹地……

  清靜風雅的“東明草堂”,范欣的墨寶在其間閃爍(東明二字為其親筆),如今的展史廳內,將范老先生愛書、惜書、藏書的苦心,其兒范大沖寧棄萬貫家產,也要承接藏書樓的用心,還有嫁入范家的寧波知府內侄女的傷心……都編成了一部史書,藏進了這座宅子里。

  一池綠水,一座假山,一個涼亭,牽着我滿腹狐疑的目光,射向深院中展現出的寬敞空間,那條經過的窄窄通道,瞬間逼兀出時光的幕牆,四平八穩的“天一閣”,萬卷藏書的“天一閣”,就收藏在這片精緻的景緻中!

  這座看起來比現代大學的階梯教室大不了多少的藏書樓,身上布滿了歲月的滄桑,所有的窗戶和門都關得嚴嚴實實,那怕是一隻小螞蟻也休想鑽了進去!蓋滿了古瓦片的大屋頂,忠實地守衛着范氏家族的心愿。

  我雙手小心地扒拉着窗戶,想從那比蠶絲還細上十倍的縫隙中一探究竟,了解那個關於書的傳奇,但窗戶巋然不動,一切努力白費,我的目光被阻擋在了外面!

  如期而遇的大雨中,我聽到了范家兒媳絕望的呼喊:“書!書!我要讀書!”藏書閣邊的芸草啊,凋零在能上天一閣讀書的希望里,是那條冷冰冰的家規――女子不得登樓閱書!像一座巨大的冰川,將錢綉雲碾壓得粉碎!收有七萬冊藏書的范欽,一生終沒讀懂收書澤人的道理,讓愛讀書的兒媳憂鬱而亡。

  同為女子,一種不平憤然而生,讓讀書者吃“閉門羹”,是何等的慘忍!那書藉還有意義嗎?!我直想對着尊敬的范老先生大聲吶喊:糊塗啊,讀書為何分男女?別把書束之高閣,那樣的書無異於廢紙!

  我想起了鄭板橋的一句話:“讀書破萬卷,心中無適主。”范老先生你雖一生書海跋涉,還是迷惑不解,定規無情啊!風雨“天一閣”沒有理會我的憤憤不平,它已經老了,再也挑不動讀書護書的擔子了。也許,它已經知錯了,把那不合理的規矩正在一條條地刪除……

  清康熙十二年,“天一閣”沉重的大門第一次向一個外姓的思想家轟然打開,黃宗羲邁着激動而又有點顫微微的步子登上了“天一閣”的樓梯,那是錢綉芸哀怨地仰望終身而未能踏上的樓板。“天一閣”的藏書從這一刻起閃耀出文化的靈光,為日後修撰《四庫全書》提供了功不可沒的精神食糧。

  敬佩,又油然而發。在中國,一個家族以一種民族健全的人格和精神,堅守着文化的精神家園,經歷四百多年的風風雨雨,艱辛漂泊在戰亂和人禍中,用堅不可摧的信念,固守“書不出閣藏天下,代不分書澤萬年”的心愿,薪火相接,在風雨飄搖中,用整個家族瘦弱的肩膀扛起了天地間屹立的藏書閣――天一閣。

  站在“天一閣”對面的假山上,我向這個書魂之所,向整個范氏家族深深地鞠了一躬,因為在中國,很難找出第二個地方像它一樣如此沉重而又如此寧靜。它是一個民族文化渴求的神聖象徵,也是一個民族堅忍不拔的縮影!

  朗朗書聲中落英繽紛出,此時,我已能坦然地面對范老先生的目光了,因為走進了“天一閣”后,從此心中就駐存了愛書的情結。

  我徘徊在“天一閣”的院落里,從博雅堂、戲台、書畫院,再到莫明其妙的麻將文化館,這一個個和藏書沒有多大關係的地方,終讓我醒悟:萬卷藏書的“天一閣”,如今只保存在了文化生命的意識中,它已完成了自己的使命,剩下的只是一副軀殼,記錄著曾經的歷史,它的悲喜已走入了光蔭的深處,留下的只是叫做文物的東西,讓過客們深思……

  不必再糾結,每一段路都有一個分岔口,歷史窖藏着佳釀,也沉澱着雜質,這就是社會,從歷史深處走來,用文字和書藉記錄著坎坷的步伐,一步一步邁向進步。今天,我們能告慰范老先生的是,如今已是電子科技時代,所有的書再也不會風流雲散了!

  不過,我們仍將感謝范氏家族和那些有着愛書、藏書情結的人們,正是有了這一批“書痴”的存在,才唱絕風流,讓我們看到了從書中走出的蔡文姬、李白、杜甫、白居易……我想,這也是“天一閣”生存的意義和留下亘古功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