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看花天氣,為春一醉。
醉來卻不帶花歸,誚不解,看花意。
試問此花明媚,將花誰比?
只應花好似年年,花不似、人憔悴。
三月的雨細細的、亮亮的、密密的、落在人的臉上身上輕輕的柔柔的。窗前的迎春花在春雨里把它柔軟的枝條伸展然後彎曲成一個個有着優美身姿的弧線。弧線上綴着一朵朵鵝黃的金黃的花兒,嬌媚的花兒如十二、三歲少女的臉,飛揚着清純、艷麗、活力。窗後人家的一樹桃花在一夜春雨中含苞了、萌發了、盛開了,那一團紅雲從遠處飛來,我驚詫不已:你還是去年的你嗎?可我卻已不是昨日的我了。街道樹———樟樹的枝頭去年萌發的葉子在三月的雨中已失去了青蔥、失去了水分,它們蜷曲了、跌落了。稚嫩的新葉在春雨的枝頭上探頭探腦,一股腦兒地吮吸着春雨,如羊羔跪吮母乳的虔誠。樓前的小草從網狀的地磚縫裡冒出翡翠綠的細葉,那翡翠的綠濾去了塵世的塵埃,也濾去了我心裡的雜陳。農田裡水稻西瓜的種子已萌芽了吧,不然,哥哥妹妹昨日來電話:他們在人家生產隊里幫人家栽西瓜秧,一天八十元。讀書時的我,休息日也曾和他們一樣,面對泥土揮汗如雨,有時腰酸得挺不住,只有雙膝跪地無力地揮動鐮刀,仄仄的一溜稻穀似乎與天際相接。
三月的夜雨多。昏黃的街燈下,紛紛的春雨如夏日的蚊蛾翩舞,無聲無息。站在窗前,心在街燈下隨春雨蹁躚,自由、明亮就是春雨心中的神明燈,它們圍在燈光的周圍快樂地舞蹈。鑽進鬆軟的被子里,夜雨如絲弦被春風無端地撥弄,時而嘈嘈切切,時而幽幽咽咽,時而噼噼啪啪。睡夢裡都疑心明天的城西古巷一定有一個姑娘撐着油紙傘,獨自彷徨在悠長、悠長又寂寥的雨巷,我希望明天早上在古巷逢着一個丁香一樣地結着愁怨的姑娘,她是有丁香一樣的顏色、丁香一樣的芬芳、丁香一樣的憂愁,在雨中哀怨、哀怨又彷徨。她向我投出太息一般的眼光,她飄過像夢一般地像夢一般地凄婉迷茫,像夢中飄過一枝丁香從我身旁飄過。這有着丁香一樣愁怨的姑娘被晨曦里結朋引伴的鳥兒驅除得無影無蹤,彷彿這撐着油紙傘的姑娘只能在戴望舒家鄉的雨巷默默彳亍着。
三月淺草沒馬蹄。草原上的人們騎上駿馬踏春了吧,北方甚或有人騎着蹇驢游春吟詩了吧,生活在中部的我只能在周末回到故鄉的田野嗅一縷春的芳香。
三月的陽光是兒時媽媽的搖籃曲。風兒靜,鳥兒唱,雨兒停,陽光照,花兒香,人在三月里走一走,心裡如喝了一碗人蔘湯,褶皺的五臟六腑被春光熨帖得舒泰至極,臉頰熱辣,眼瞼疲倦,站着都能睡着,我知道我醉春了。野草叢中有開着如星光樣的纖弱植物,有開着大海深藍的蒿類。它們都很纖細、渺小,可它們卻不肯錯過春這個美麗的季節,它們在春這個季節里綻放它們嬌美的容顏,它們在春這個季節里談情說愛,孕育生命。
春是個年輕的季節,春是個充滿希望的季節,春是個令人陶醉的季節,在年年的輪迴里,我總是醉,醉了一回又一回,在醉里,我已憔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