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烽火??
大海涌動着鐵水般的殷紅,與大海相接的西天高懸着橙紫色的巨大帷幕。殘陽如血,從斑駁的雲隙中汩汩流瀉。在大紅大紫的背景中,仙人島墩台山清晰地勾勒出鋤板狀的剪影,鋤板是山,上面裝鋤鉤的鐵卯便是烽火台。
隨着足步的運動,觀察角度的變化,一個前所未見的景觀出現了——落日與烽火台銜接了。漸漸地,火球底緣隱入台中,露出的上半部恰似台上燃起的烽火,那上空黑紅色的條狀雲便成了滾滾的狼煙。呵,好一幅生動的落日烽火圖!我真慶幸這奇妙而獨特的發現。若不是在八月金秋。若不是在這黃昏之際登臨旗山,若不是在山的這個位置,若不是西天有那恰到好處的雲,是絕不會發現這一特殊景緻的。我曾有幸目睹過泰山日出的蓬勃,也曾乘坐“麥道”俯瞰過長江的壯闊,但並不覺得新鮮,因為早已有人著文賦詩,攝影潑墨。而此刻的發現,真有“第一個”的自豪感。
這是怎樣的落日烽火圖呀!它古老而年輕,虛幻而真實,悄然而澎湃,俏麗而雄渾。它令人心旌搖蕩,浮想聯翩,彷彿置你於烽火連天的古代。
這烽火燒得大海沸騰了。就在這撼天搖地的咆哮聲里,手持長矛魚叉的海防軍民,咆哮着潮水般地湧向烈焰衝天的烽火台下,與登陸的倭寇展開了殊死的搏鬥。然而,成千上萬的中國人卻敗在幾百名手持火槍的洋人手下,屍體增加了墩台山的高度,鮮血改變了渤海的顏色,而烽火台的煙火還未燃盡……這,不是憑空想象,這是一段真實的歷史,這是電影中再現的壯烈而凄慘的場面。指南針是中國人發明的,洋人卻揣着它鑽進了中國內海;火藥是中國人發明的,洋人卻把它製成了殺人武器,屠殺中國人;紙也是中國人最先製造出來的,洋人卻用它擬好一張張不平等條約,逼迫清政府簽字畫押……那麼,烽火台是不是中國人的發明呢?
《後漢書·光武帝紀下》即有“置烽燧”的記載。陸遊在《入蜀記》中有“南朝自武昌至京口,列置烽燧”的句子。夜間舉火叫烽,白天舉火曰燧。“列置”的作用很明顯,即發現敵情后,一台舉火,鄰台亦舉火,鄰台的鄰台亦舉火……於是很快將情報傳入內地,遠遠快於驛道傳遞;“三十里一墩,四十里一台”,在祖國二萬八千里長的海岸線上,在大江大河沿岸,在萬里長城塞口,我敢肯定,中國人壘起的烽火台的數量肯定是世界之最。段成式《酉陽雜俎·廣動植》載:“狼糞煙直上,烽火用之。”是說燃烽火要加狼糞,這樣冒的煙又黑又高。後來,人們便把戰亂連綿謂之“狼煙四起”。
幾千年來,中華大地一直是狼煙滾滾。諸侯紛爭,民族爭伐,軍閥割據,鎮壓農民起義……在中國人打中國人的內戰中,烽火台還是頗有作用的。然而,在近代一百多年裡,在與洋人的較量中,在先進的軍事通訊工具面前,烽火台黯然失色了。黃皮膚的中國人倒在烽火台下呻吟,藍眼睛的洋人登上烽火台耀武揚威。
落日烽火是壯美的,它是一幅磅礴的油畫,又是一部血寫的歷史。我們在為它自豪為它悲哀之後,還應悟出些什麼呢?目前,發達國家用于軍事偵察的衛星多於隕石,間諜與反間諜技術撲朔迷離。一場閃電般的海灣轟炸戰,使人們不得不重新歸納戰爭的內涵和外延。落後是要挨打的,而軍事信息技術的落後乃是險中之險。我想,國家把烽火台列為重點文物,難道僅僅是為了完存那壘起的磚頭嗎?
太陽掉進了大海,大海燃燒起來,燃燒成一片火海,烽火台被燒得通體透明,我的心也在熊熊燃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