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祭
清明節,我來到郊區疊翠嶺,祭掃外婆墓地。
墳崗上到處飄着焚燒紙錢的灰燼,飄着燃放鞭炮后的煙塵,飄着祭祀供品的酒香果味,飄着親人由衷的哀思。
按照當地習俗,我用鐮刀割凈了墳頭上的雜草叢枝,疏通了避水的溝道,燃了幾支香、放了幾枚爆竹,往墓碑上澆了些燒酒,然後跪下叩了三個響頭。
祭掃完,離開墓地,我向山下走去。走到半山腰,我突然發現,一坐土墳上跪着一個穿舊綠軍裝的50歲左右的人,我走過去搡了搡他:“快12點了,我們一道回去吧?”他轉過身,反問我:“你也上墳?”
“嗯”我答。
“給誰?”他又問。
“外婆。”我說:“你呢?”
“我?”他緘默了一會,望着土墳納納的說:“給自己!”
我看着土墳墓碑上那“革命烈士牛大剛之墓”九個黑體大字,有些納悶地問:“你自己?”
“是的,是給我自己。”那人用極度深沉的語氣說:“1979年3月我在南疆自衛還擊作戰中,因為一心想殺敵立功,獨自一人闖進敵窟,在彈近糧絕、中彈昏死的情況下被俘虜了。部隊給我的家鄉發了‘陣亡通知書’,鄉親父老給立下了這坐空墳,還寫下了很好的悼詞。後來,在雙方第X次戰俘交換時,我卻又活着回來了……黨和政府不嫌棄我,讓我複員當了一名人民警察……”
“既然還活着,這墳你不會平掉它?”我更加納悶。
“不——不——不……”那人象受了極大的污辱,連說了三個“不”字,接着莊重的說:“我要讓這座空墳永遠保留下去,並且每年的清明節我都要來祭掃一次,現在已經堅持20多年了。每次來到這裡,看看這墓碑,默默的讀一讀這悼詞,再自審一番:看看自己有沒有玷污這稱號、這悼詞……”
我也跟着莊重地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