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人生的橋頭
風景歷歷
夕陽溫婉
而遲暮
就仿似一個
最深切的回眸
(一) 一帆風雨路三千
在人生這條漫長而蜿踞的道路上,覺得彌足珍貴的仍是那些尚且保留的下的記憶,因為這樣子會讓人覺得過往有跡可尋,我們的行走從來不曾孤獨過,從而也就不再追問“千山暮雪,隻影向誰去”。
還沒來得及打開窗子,冬日裡的陽光就已經透了進來,明亮和溫暖落落的充溢着這小小的房間。窗台上,房東種植的幾盆植物都早就枝枯葉零,本來就不怎麼認識這些草木,現在就更懶得費心猜測它們的名字。倒是有一瓶假花,枝繁葉茂綻放正濃,可是怎麼看也不見有生機無限的感覺,也覺得自己要求的荒謬,“賣花擔上,買得一枝春欲放”,這種掩不住,遮不去的春意,如何會在一瓶假花中隱匿行蹤。
經歷了相聚與離別,倒也不覺得難捨,似乎早就為了告別而來的。只是懼怕去想,尤其是不經意間的冷冰冰的相思早已成灰。眼睛乾澀的厲害,總要往裡面滴藥水,想到動情處,總是心中一痛,鼻頭一酸,眼圈一紅,眼中噙滿的淚水,險險滑落下來,倒是省了藥水。
一夜亂夢擾心,醒來獨坐床頭,那些寄身南北的時刻都從夢境中紛沓而來。種種的鏡頭碎片,光影交錯。我一直在錯亂的時空中頓頓的跌入床來一樣,好不容易的一次停駐啊。看看外面嘩然的世界仍然陌生的厲害,不願意走出去。
也許,我已經忘記了自己的年齡,或者是真的不夠了解這世味如何。
我的夥伴和我有着一種相似的迷茫與散淡,但他要比我洒脫的多,這也是我一直代他歡喜的方面。山水迢遞,我倆曾一路尋來,在江南的煙水裡搖曳着心碎的輕泣,又用敦煌的沙礫掩埋了無奈的深悲。只想做一個隨心而活的人,而心間層層疊疊的枷鎖,到最終,卻讓人不禁請問,心在幾層。
心燭不禁風雨,小樓獨上,望盡路途三千。從朝暉到日暮,歲月似一片無垠的荒原,其中枯草疏離,一任思想的青驄飛奔而過,更伴有無盡的情思隨風而起。映着天際那些嬌艷如火的流霞,終於鴻飛杳杳,消逝而去的那一瓣紅塵,此時又悄悄落上了我的窗檯。只是端詳許久,竟不見心來。
(二) 離開的日子
沒有要到哪裡的意思,但仍是躲避不開,躲避不開心間的流浪,躲避不開靈魂的漂泊,更加躲避不了,那一場場人生的空茫。總是想再給自己心間的孤寂找一些慰藉,哪怕真的是千山萬水,也好過山重水複,朝朝暮暮。
五月時的江南正是繁花織錦,翠柳如煙,詩意滿滿,綠水似一條隨風的飄帶從橋下穿過,流進村裡,也流進心裡。運貨的船隻排着長龍般的隊伍駛去遠處,被帶遠的視線,也總是沿着彎曲的河岸遙遙地望向天際。幾處淡淡的雲,模糊的縈繞在遠方的山腰,如一片片飛出的輕愁,編織着一首首婉轉輕柔的驪歌,裊裊的飛往生滿翠竹的林間,是離愁亦或是鄉愁呢?
就這樣走,在離開的日子,仿似告別了那多雨的季節。不會再有人撐起一把傘默默的走進一場細碎的雨,讓水珠順着傘骨的旋轉紛飛四濺,只是飛出去的又要落往哪裡呢。
秦嶺綿延無盡,山勢蒼茫。不知那些山林間是否藏有修真人士搭建的茅廬,茅廬中有沒有前世的印痕,讓我們輾轉今生不停地找尋。只知嶺南應是令人嚮往的巴蜀。蜀道雖難,想來那些英姿勃發的武陵少年早已不懼山高路遠。我在心中也已經呼喚了千遍,秦川啊秦川。
車窗外的天依舊明亮,已經晚上八點多鐘的時候了。甘肅境內的山上不知種植的是什麼作物,山腳下那些土做的房子整齊、乾燥、潔凈。村口還有古老的槐樹在生長着碧綠的葉子,還有舊年裡灰喜鵲堆起的巢穴,老人坐在槐樹下津津有味的抽着長長的煙袋。突然想出的竟是陝北民歌《信天游》的曲調,終於懂得那種撕心裂肺的呼喊是如何的感人至深。
又一次到達臨界,心兒已是涼薄如霜。琵琶會不會再響,飛天會不會有人凝望,寧可此生化作雪花飛去,灑落在陽關厚厚的土牆上,用生命去溫潤一下那些歷史遺留的滄桑血痕。“勸君更盡一杯酒,西出陽關無故人”無窮的風沙,單薄的生命,旅途已是無涯,趁着胡笳未響,酒便先飲下吧。
水中竟帶有一種淺淺的藍,似乎是一種淡淡的憂傷,似遠方,也似一種天空的顏色,捧在手中極其清涼。天空中的雲也早已堆積成雪,從山的頂端映着陽光,晶瑩剔透。青海的草原上牛羊成群成片,牧民的歌聲也清脆嘹亮,更有一種直透雲霄的穿透力。駿馬在奔馳,雄鷹在翱翔,夜晚時,還可以見到那一彎明亮如洗的月,將清澈的光芒柔和的揮灑,讓人辨不清生命和故鄉。
昨日已似隔海,今日又只好把心停駐在路上,任憑着時光老去,歲月蹉跎。在心底也不知默想過多少次,許願今生不再漂泊。“且夫天地為爐兮,造化為工;陰陽為炭兮,萬物為銅”,想想賈誼的這句話,倒覺得如我心聲。
(三) 長在山前的樹
微雨的早晨,清冷的風兒在茫茫心海中輕輕舞動。坐在窗前,靜靜的,就像在思念着一個人,或者懷念一段光陰。寺院里的生活就像一條涓細清淺的河,潺潺的水流自山間蜿蜒而來,傾瀉在眼前,又悄悄漫過心中的阡陌。
那段時光中,我總是很早的起床,在山林間的小路上。聽着早課時從大雄寶殿中傳來的洪亮的佛號和均勻起伏的念經的聲音,去等待黎明時分的第一縷曦光。晨霧就仿似一團縈繞在心中的迷,讓人猜不透生命的真相。山頂,許是一片光明,也許是一片岑冷,我只是在路上和林間慢慢的穿行。
午後做完雜務有時會去和年長的法師聊天,他們總是那麼平靜和親切,帶給人一種寧靜和安詳。有時也會去看看佛經,一位師兄好心送的經書,因為是繁體,好多字都不認識,所以常要麻煩他教,偶爾也會覺得羞愧,畢竟他是馬來西亞國籍。
跟師兄們一起生活,常常為他們的學識和智慧所傾倒。只是我那顆糾結着的心並沒有因為這些而變得明朗開放。
傍晚時分,我就會帶着我的水杯走去陵園。一個三面環山的山谷里緊密的排滿了墓碑。我就從那些墓碑前走過,去到山路邊的亭子中稍坐一下。夕陽的光輝會從密密的樹葉間穿過,將我的渴望引向山頂。可是山路崎嶇,我又是個懶惰的人,對環境的要求太多,對自己的改變太少,所以通常我是不上去的。
獨坐在亭中,環顧四周,很難將一群鮮活的人們和一排排的墓碑聯繫在一起,覺得那是一個消沉的世界,所有的只是無常,就像餘輝已在沉思中慢慢地散去一樣。現在也只能嘗試着用一顆心面對世界,雖然這麼說,也已明知心是不存在了。
時光短促,禁不得幾次回眸,所來之處已是風景如畫。舊日情結便似筆墨間暈開的山水,我忘情在其中並且輕輕的囈語着:在每一座山前,
以為 心會在山後,
怦然躍動。
千百次 啊 千百次!
我想翻過山去,
可我只是一棵樹,
迎你在山前。
寫於二零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