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神仙?哪尊佛菩薩?遺落下一粒種子在人間,長出了漫山遍野的竹子!
早晨中午和下午,陰天雨天還有晴天,我背上背簍到大山上割草喂牛喂馬。我站在離大竹林不遠不近的大石倉的石頭上,聽耳邊風兒悠長又悠長地嘆息,看風兒吹過波濤澎湃的竹海,心竟然莫明其妙的歡欣,心思像脫韁的野馬在無邊無際的天地之間狂奔。
國畫四君子——梅蘭竹菊,誰都有氣節,世人似乎對此毫無疑議。寒梅、青松和綠竹更是歲寒三友,世代文人墨客之所重矣。然而詩詞書畫訴不盡千古風流萬壺鍾情,說不盡高山流水奏知音,抑或知音少弦斷有誰聽。
梅若有靈,亦當驚知己於千古。梅花清雅絕塵,林隱士一句“疏影橫斜水清淺,暗香浮動月黃昏”,幾乎道完道盡。梅花並非我的妻,仙鶴亦非爾之子,我們這些後來人啊……當無話可說,亦不可有話說,一說便是錯!錯!錯!
至於枯松嘛,老氣橫秋的,無足論道者。只有那些悲鳥號古木,子規啼夜月與之愁空山罷了,只有山月照其無眠罷了。只有不斷老去的老人家喜歡古松老來的神態,那種寧靜而淡泊的心境是我們這些年輕人還不易悟得的。
春天夏天秋天冬天,竹子看上去四季常綠,世人也往往以玉竹比附君子。可誰曾想過竹子若非虛心即是空心的,若非它把心給了天給了地,就是竹馬將心許了青梅。愛過方知情重,醉過方知酒濃。肝腸寸斷,心碎了,心死了,心空了!多情女子常常說誰“無心”呢?世上最無心的似乎也只有這些滿山的筇竹了,像竹林七賢懶得理睬兒女私情。
嗨,姑娘,你說當太陽愛上了月亮,故事將怎麼收得了場?
太陽在白天里忙,月亮多半兒在夜裡亮,它們雖然有共同的方向——從東邊升起落下西邊去,可是它們什麼時候在一起?太陽無論如何也溫暖不了月亮那顆多情而又冰冷的心。橫亘在它們之間的是無法渡過的時空的海,太陽依然愛着月亮千年萬年千千萬萬年!
竹子是否像太陽那樣把心給了誰呀?是不是雪花中的梅花呢?或許只有山竹自己知道多麼在乎它,一生一世生生世世愛下去。然而梅花一瓣一瓣,一朵朵啪啪啪落在白雪寒冷的手心裡哭泣,梅花只願和雪花在一起,一起來也一起去。
竹葉在風中千百回輾轉。怪只怪命苦命不好,來世間太早太早了,心在人間地獄里燒。或許來世上太遲太遲了,愛情鳥早已經飛走了!愛了就愛了,其實真的無所謂,心死心碎心空了都無所謂。竹子彷彿以永恆的姿態對世人說:“愛情是心靈這隻小白兔皈依幸福的路!”竹子是大山的孩子,山即是佛,佛即是山,筇竹皈依我慈悲的佛。
竹子的心是空的,牧羊人知道,耕地人知道,篾匠手中的刀也知道,然而誰都未曾說過什麼!老篾匠顫巍巍的手彷彿在告訴我:“怕心碎了心空了心死了的山竹子心痛!”剖開山竹空空的胸膛,竹子亮一聲嘶啞的嗓子——原只當孤高的沉淪,只當碎心的絕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