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立春寒,冰未銷,羅衫緊被。殘雪凝輝間是張俊逸的臉。落梅沾衣,暗香浮動。橫笛伴着三更月,婉轉出春情的萌動。遠處,空曠的一望無際,有着風雨欲來前的寧靜。
十九歲,容若就結識了一個花樣女子,結為連理。那夜沸騰了兩顆懵懂的心。女子背燈而坐,蟬鬢半墮,紫玉釵斜。眼波間流轉着羞赧的呢喃。朱唇輕啟,幾次欲言又止。指間遊走着一張緋紅的細絹帕子。糾結着內心的忐忑。
窗外,細雨如絲,縷縷沁心,朦朧的燭光在桃花月夜撥灑着沉淪的蠱。罌粟般瘋長,蔓延,編織出一夜的喧囂。執子之手,願與子偕老。那個“天上人間相見”的釵鈿約黯淡了一季的浮華。落梅、柳煙、疏花,近水樓台都活在夢裡,點綴着不滅的誓言。午後的蟬鳴沖淡了夏的烈日炎炎。殘香裊裊,縈繞着,描繪出愛情中的繾綣藍圖,和羞依枕,喜極而啼,淚濕紅錦。人生得一良眷,足矣!
只是,皇命難違,御前侍衛的責任不能拋。出巡,出巡!塞外、山西、江南……,聚少離多的歲月滌盪着心口那顆朱紗痣。身處雄渾險峻的名山大川,竟滿眼滿心的溢着憂若。
萬丈穹廬人醉,星影搖搖欲墜,墜落的可否有愛人牽挂的情愫?歸夢隔狼河,又被河聲攪碎,攪碎的不光是夢境,還有那顆痴念的心。還睡,還睡。解道醒來無味。沒有彼此的日子裡,醒也無聊,醉也無聊。那輪異於當時的團欒月竟也凄清的照着鬢絲。
天皇貴胄又如何?照樣發出“近來許多傷心事,誰與話長更?”的憂怨之聲。綠窗紅淚、早雁初鶯,歲月變更着前行,綠鬢斗霜華,怎耐得住軟磨硬泡的寂寞。寂寞是一個人的狂歡,狂歡是一群人的寂寞!容若抖落青衫上的灰塵,望着身邊的將士,感慨頗多。
五夜光寒,積雪成堆;西風無限,自起披衣看。無盡的惆悵,綿遠的相思。相思中夾雜着淺淺的哀怨,回憶里隱沒着淡淡的纏綿。西風惡,香銷被冷殘燈滅。倚欄憑弔的愛人啊,你是否衣衫正薄,羅衾散亂?你是否正輕撫啜泣的紅顏?
今生得與你相見是我修來的福。且行且息間儘是你喜,你的悲,你的笑,你的淚。遠處的一兩點漁舟在雪江里哀鳴着孤獨。岸上的我連心臟都有節律的跳動着,附和着。孤寂四處蔓延,凝結了一江冬水。
風熄。雲止。天空重新綻放出蔚藍。伴着那嗒嗒的馬蹄,推開那塵封在心底三年之久的朱門,迫不及待的奔入閨房。舞鸞鏡匣靜卧於古黃的銅鏡旁,映出的卻是你於慘白上塗抹了厚厚一層胭脂的臉。只是,憔悴的眼訴說著你的情殤,你的寂寞。微愣間,秀帕輕起,一朵艷麗的紅花綻放於指尖。輕撫。遮掩。轉身。回眸。強裝笑顏。終於,你撲向發愣的我,失聲痛哭。而我,能表現得就只有不知所措!
釵鈿。我們有約,天上人間相見。你竟走的如此匆忙。
重陽前三日,夢見你澹妝素服。執手哽咽,語多不復能記。“瞬息浮生,薄命如斯,低徊怎忘。自那番摧折,無衫無淚,幾年恩愛,有夢何妨。最苦啼鵑,頻頻別鵠,贏得再闌哭一場。遺容在,只靈飈一轉,未許端詳......”
此恨綿綿,何時能已?清淚盡,紙灰起,只能用無悔的誓言祭奠夭折的愛情。一遍遍,淚濕青衫。一次次,夢裡相見。直到那約定成為現實。三十一歲!我攜着你涅槃於彼岸,重生於火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