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回老家和往日不同,才下火車,剛出站就被堂弟開着私家車接上了。在開發區的景觀大道上溜躂了幾下,直接開上了剛開通不久的武吉高速,二十分鐘左右就從泰和東出口下來了。五分鐘后,車子就穩穩地停在自家的門口。年近八旬的老母一聽到喇叭聲,就笑着迎了出來。真快呀!路修好了,回家也輕鬆了,我真的特別地開心,因為這回家的路讓我有着太多的感慨,它不但影響我對老家的感情,也深深地影響了我的一生。
我的老家是在贛中南的紫瑤山腳下。在我讀高中之前,那裡一直是個偏僻小山村,那裡的民風很樸實,人很勤勞,物產也挺豐富的,也許是由於路的原因吧,這個地方在過去很長一段時間內基本過着一種自產自銷模式的生活。平時,山裡人很少出山,家裡要去賣點山貨或買進點生活必需品,也往往是由大人們在逢圩時去置辦。只有逢年過節或縣物質交流到本鄉時,人們才會三五成群結伴步行幾公里山路出山,到鄉政府所在地當個圩、趕個集,看個熱鬧,然後再買上點東西。當然,那時最可憐的是我們這群讀書娃,每周必須往返一次,周日下午用布袋子從家裡背點米和乾菜來到鄉里學校寄宿,周六下午才放學回家。當時山路彎彎,大約兩尺寬的路,除了爬坡下坎外,還經常有灌木樹枝伸出來,人走時還得撩一下,路很難走。爬起坡累的氣喘吁吁,下起坡來,山石尖凸,一不小心就絆個狗吃屎或驢打滾;坎下山水滲淌,滑溜滑溜的,一不留神就摔個屁股朝天,讓我們不知受了多少罪,挨了多少罵。更不要談那些突然從路邊樹叢里竄出來的野豬、黃鼠狼、蛇等動物和路邊的那幾座陰森森墳塋,總是讓我們這些讀書娃兩股顫顫,驚悚不已。只有每次走到山凹口,可以看到自己的村子時,才長舒了一口氣,大家回家的步子也更歡快了許多。
這條小山路一直用到了上世紀八十年代末。我們鄉就來了一個參加過對越自衛還擊的軍轉幹部當鄉長,他與我們的村書記是戰友。於是,他倆一嘀咕,跑到外面找了一下戰友幫忙,爭取到了上面一點老區扶貧款,回來就帶着村裡的壯勞力開幹了。先是以老路為中心,兩邊各砍開兩米多的地方來,然後逢山坡就放一點炸藥炸平些,逢溝則用山上砍老松木或大沙木來搭一搭,低洼的地方則填點土。據說是兩萬元的扶貧款,硬是把一條三米多寬、四公里多的機耕路修通了。雖然坡依然有些陡,山凹里的路常會被水沖壞,但大家覺得路通了,寬敞了,比以前好多了。起碼,我們這些讀書娃走在路上,就也不害怕了。慢慢的,村裡就有人開始買自行車、嘉陵摩托車和手扶拖拉機了。我們去讀高中和大學時,回家雖然還是在鄉里下了班車后,走路回家,但有時在路上碰上了,也可以搭一下人家的便車。
對這條回家的機耕路,我的記憶極為深刻的。它也曾給足了我面子,也給了我十分的難堪。我大學畢業那年,我當時在學校各方面表現還不錯,被我們縣中一位德高望重的老校長看中,想讓我回來教書。我答應了他,他一高興就讓司機用學校唯一的一輛新吉普車送我回家,我一得意就同意了。車從縣城到鄉里七十多公里的盤山公路走也很順當,兩個小時就到了。坐在車裡,我當時心裡很得意地想“還有十來分鐘就可以到家了,能坐個公家小專車回家,在我們村裡也應算頭一個吧”。正當我得瑟時,就在離家兩里地的那個山凹里,我們的車陷進了泥坑裡,任憑司機怎樣啟動四驅折騰,結果只是愈陷愈深。無奈,我只有跑步回家求助,村裡的年輕人幾乎是傾巢而出,開着手扶拖拉機在前面拖,用木頭在吉普車後面撬,兩邊的人一邊往輪底放石塊,一邊往前推,弄了半個多小時才推上來,推上路之後,我讓司機把我們村的書記、村長還有幾個長輩坐上去,開了回家,我就和年輕人一道搖回了家。事後,我們村長和我父親都搶着說要請大家喝酒呢。然而不怕大家笑話,這種推車的事在五年後又重複發生在我身上一次,那次還是我結婚呢,當新郎官的我也照樣下來推車,結果弄得一身筆挺的西服上下都是泥巴點點,讓我這些同學看見,至今還掛在嘴上當笑話講,搞得我狼狽不堪。也正因為路不好走、車子又不好進,到鄉里搭車又不方便,而且下了班車還得從鄉里走回家去,所以我們當時就很少回家。即使每年春節回家過年,要拖家帶口、大包小包回家,我們都要下很大的決心,提前幾天做好準備才回家的。
大概到了本世紀開始的那一年,我們縣鄉搞了個村村通工程,終於把回家的路徹底整了一遍,把原來的沙石路和機耕道都變成了水泥路,陷車摧車的事就成為了歷史了。雖然妻女坐車走盤山公路還是會暈車,但我們就回家的次數就明顯更多了,要麼叫朋友開車送,要麼打車直接到家門,就不再走路了。每次一下車,母親就樂呵呵的把我們迎進家門。
如今,高速已通到家門,回家的路就更便捷了。我一定會帶着妻女常回家看看,多陪陪我那老母親,吃她燒的可口飯菜,聽她絮絮的嘮叨,和她一道去菜園裡摘青菜,好好珍惜着做人家兒子的機會。( 散文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