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家鄉在渭河以南的黃土高塬上。小時候，我經常跟爸爸、媽媽一起去看望住在鄉下的奶奶。每次回老家，爸爸總要在城裡買上一些大肉和許多蔬菜，用一個面袋子裝着，捆在自行車的後面。車子離開公路后，就再也騎不動了。爸爸只好推着車子在那坑坑窪窪的黃泥路上爬坡。媽媽吃力地在後面幫爸爸推着車子。我們每爬上一個高坡，爸爸總要停下來歇一會兒，大家都累得滿頭大汗。
我不解的問爸爸：“你怎麼不把小王叔叔的小汽車借上，那該多省力氣呀！”爸爸苦笑着說：“傻孩子，你看看這上塬的路，彎彎曲曲，又陡又窄，汽車能開得過去嗎？”我說：“那你幹嗎不嫌沉，還要買那麼多蔬菜？”爸爸說：“老家缺水，種不了菜，交通不便，幾個月都不來一個賣菜的，不帶點菜，奶奶吃什麼？”我說：“唉，老家真是太落後了！”爸爸無言，繼續推着車子爬那再也爬不完的坡。
好不容易到了老家，奶奶急忙給我們打來洗臉水。我一看，這哪裡是洗臉水，簡直就是一盆黃泥水。看見我和媽媽猶豫的樣子，奶奶說，最近天不下雨，井水也幹了，這水還是隔壁的堂伯剛從十多裡外的水庫拉回來的。看着奶奶艱難的樣子，爸爸流淚了。
正當爸爸、媽媽幫着奶奶做飯的時候，家裡來了一個人。他高高的個子，又黑又瘦，渾身上下穿着一身破舊的臟衣服。他是爸爸的中學同學，一進門就喊着爸爸的“乳名”。爸爸急忙迎上前去，說：“咳，幾年不見，你怎麼變得像個小老頭了？”原來，他是來向爸爸借錢的。他家有三個孩子，因為窮得交不起學費，聽說爸爸回來了，特意趕來向爸爸借錢的。他說：“不好意思，我知道你也很難，可我實在是沒有辦法，都開學好幾天了，三個孩子的學費到現在還沒有湊齊……”爸爸二話沒說，從身上掏出300元錢交給了他。
我們飯還沒有吃完，又來了一位老奶奶。她是村東頭的王奶奶，因為常年有病，兒子又是個殘疾，家裡的日子過得很可憐。爸爸又把身上僅有的200元錢給了她，讓她治病……
這次回家時，爸爸、媽媽一再動員奶奶跟我們一起住到城裡去，說我們剛剛分了家屬房。奶奶同意了。後來，爸爸、媽媽調到西安工作，我和奶奶就再也沒有回過老家。
今年國慶節，老家的堂伯給兒子結婚，奶奶也一直想回家看看，我和爸爸、媽媽就一同陪奶奶回了趟老家。
這次回家，爸爸借了一輛嶄新的奧迪轎車。我們從西安到渭南，下了高速公路，沿着家鄉早已修好的水泥大馬路，一直把車開到了老家門口。一路上，奶奶高興得說：“孩子，你看看咱家鄉的變化有多大，過去又陡又爛的黃泥路，現在又寬又平，光得能晾涼分。咱老家人再也不為這爛路發愁了。”
我們來到堂伯家，家裡正在喜氣洋洋準備酒席，全村的人都來這裡幫忙。洗菜的，蒸饃的，燒肉的，忙成一片。自來水嘩嘩的流着。一位正在洗菜的大媽對爸爸說：“你看看，咱家鄉也和你們城裡人一樣用上自來水了，你們回家來再也不會用黃泥水洗臉了。”爸爸說：“是啊！不但是用上了自來水，這家家戶戶的房子也變了，泥瓦房都變成了二層樓，電燈也亮了，電話也通了，每個人都好像年輕了好幾歲。”
正說著，有人在高聲喊着爸爸的“乳名”，我一回頭，一眼就認出他是上次向爸爸借錢的那個大個子叔叔。他開着一輛四輪拖拉機，拉了滿滿一車桌椅板凳。他一見我，一把把我抱了起來。他高興得告訴爸爸：“多虧你上次借給我的300元，要不那三個孩子當年就失學了。他們現在一個上大學，兩個上高中。大家都誇我有福氣，我這可都托你的福啊！”爸爸說：“怎麼，你買上小四輪了？”他說：“可不，全是現在的政策好，我這個小四輪，一年少說也能賺個幾千塊呢！當年借你的300元，這次我還你600塊……”
正說著，有人喊了聲：“王奶奶來了！”我們一回頭，只見村東頭的王奶奶手裡拿着把菜刀進了門。她是來這裡幫忙切菜的。媽媽趕快接住她的菜刀，說：“王奶奶，你老這麼大年紀了，還來幫忙啊！”王奶奶緊緊拉着爸爸、媽媽的手說：“我這身體硬朗着呢！多虧你們一家關照我，幫助我，鄉親們也很照顧我，我的日子現在好過得多了。”王奶奶又轉身拉着奶奶的手說：“他大嬸，這次回來別走啦！你看看咱農村，現在也和城裡差不多了，空氣好，水也好，天天吃雞蛋，吃菜不污染，保你老能健康長壽……”奶奶說：“我這次回來是要多住些日子，要好好看看咱家鄉的新變化！”說完，大家都哈哈大笑起來……
婚禮完后，奶奶果然沒有和我們一起回城。她就住在堂伯的家裡。她告訴爸爸：“等過了春節，你們再來接我！”
2004年12月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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