鷹，在孤獨地盤旋，用那股孤傲的執著托着堅硬的鐵翼，在空曠的穹宇下鐵畫銀鉤。
人們站在它的翼下，嘆喟它的高，它的美，它的氣概，它的力量……
為鳥如此，當無憾矣——人們想。
但鷹依然孤獨盤旋，鐵翼寫滿它的苦悶與彷徨……
雀鳥在啁啾不住。
“那隻笨鳥!飛得那樣高,又是那樣威嚴有力,還有什麼不高興?”
老雀搖搖頭: “鷹的痛苦,是我們雀類所體會不到的啊……”
沉默。
二
小雀尋訪鷹的住所。
在雪山的極巔,絕壁之上,是王者的所在。
“我的神啊,”小雀暗忖,“鷹竟是住在這樣的地方!”它想着, 四望那鐵翼振起 的風信。
幾天過去,鷹挾着山風般的氣魄席捲而回。
“你,一隻麻雀?”鷹驚詫, “怎能飛臨這塵世之巔?”
“只是希望,” 雀被鐵翼攏成的氣流打了個趔趄,但一點兒也沒有卑微的神情,“希望知你的痛苦,你的心聲,你的追求——我的王者!”
“你——你不必知道,你也不會懂。”鷹長嘆, 昂首極目——雲海蒼茫。
三
雀從此緊隨鷹的左右。一副冷硬的鐵翼側畔,毅然飛進一個更加頑強的生命——儘管渺小卑微,儘管纖細羸弱。
日出日落,雲海中一大一小,穿雲,破霧,在雪山的晚霞里一次次揮擊長天。
鷹與雀,終於佇止在一個輝煌的傍晚。
“雀,謝謝了。”鷹俯下頭顱低聲說, “你不是雀,因為你有鷹的心境——那種揮天凌雲的心境。”
鷹揮動堅強的鐵翼,驕傲地遙指蒼穹遠方:
“我不屈於那紙薄薄的天穹,我嚮往那天穹之外,那偉大的宇宙,那壯麗的太陽——“
“可是我不能!”鷹痛苦地捂住胸口,大叫着, “我知道,自己只是一隻鷹——一隻穹宇的王者,一隻蒼天的奴才!”
雀恍然。極目血色晚霞，雀堅定地叫着：“我是雀，我卻已不再是雀；我是鷹，我也不將是鷹！”
鷹振動鐵翼，最後一次問鼎天穹：“向著這個方向，記住——”
再也看不見鷹的鐵翼，王者的風信，杳然在群峰之間……
鷹影最後的所向，竟是西天那如血的霞光！
雀們依然啁啾：“那個不要命的小子，竟與鷹齊飛，不知天高地厚！”
“是雀，就該守好自家的窩，吃飽穿暖，千萬別向那個傢伙學！”母雀們諄諄教導着窩中的雛雀們。
只有老雀眯起眼，一言不發地望着小雀離去的方向……
四
雀睡著了，它夢見了天穹，夢見了宇宙，夢見了那天之盡頭，萬丈光芒——夢醒后，它發現自己變了。
金鉤鐵喙，羽翼生風，揮動那雙曾相識的大翼——竟感覺許久未見的王者的風信從身上傳來！
“我是鷹！”雀驕傲地長嘯。
回首極目，是鷹的方向——那天的盡頭，那輝煌的萬丈霞光！
振動如鋒鐵翼，一隻嶄新的鷹在風中起航！上升，奮進！上升，奮進——天穹不再遙遠！
九萬里長空的極頂——沖啊！
五
不知道飛了多遠，也不知道飛了多久。
直到有一天，鷹發覺用完了最後的力氣……
陽光熾烈，銳利如金色的箭；
鷹的鐵翼着火了，鷹的全身着火了——鷹仍沒有放棄。
它深深吸了一口氣，最後揮動那雙鐵翼——氣浪震懾了半個天穹！
萬里火雲，一隻堅強的鷹，以不屈的姿態燃燒，飛翔！
火光照亮整個宇宙，天穹完全映成了一片濃烈的紅——
太陽退縮了。夜幕中，漫天繁星下，那一束光耀九天的火鷹，依然向著太陽飛騰，飛騰——
它衝進了太陽……
六
昏死的鷹，在熾烈中醒了過來。
在一片輝煌的熾烈中，它驚異的發現：
自己一身金亮的羽翼，噴射着異樣的光彩；長翎萬丈，隨長風飄弋；
揮翅——竟是九萬里的火焰，九萬里的光芒——一片垂天的火雲！
振翼——竟是波動天河的浩然長風，星漢為之激起千里洪波！
鷹，已然涅??成不死的神——鳳凰！
王者的長嘯，此刻聽來，像宣言，像威勢，更像無言的長歌……
雀們驚詫——雀竟可以成鳳！
鷹們驚詫——鷹竟可以衝天！
人們驚詫——
鳳那如山的巍峨，如海的壯闊！
老雀笑了：
雀非雀，故可成其鷹；
鷹非鷹，故可成其鳳。
雀舞蒼穹，其心高遠不可束；
鳳翔九天，其志飛揚無可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