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名漢子都當他是說反話,眼角掃向客棧之內,發現大堂里坐滿了人,誰都不敢進去,相互看了一眼,然後都搖了搖頭,抬起昏迷的男子后拉馬就走,不敢再留。 弓弛望着他們的背影哈哈一笑,正想走回客棧,眼角忽然掃到街邊的斬風,倏地一楞,隨後笑呵呵朝他招了招手,喚道:“原來是小兄弟,進來喝一杯吧!” 斬風原本不想答應,但想到他的手下帶着兵器,也許可以借用,於是點了點頭,隨着他走入了大堂。 “是你!”一聲驚呼突然從人群中冒了出來。 眾人正打量着斬風,被這聲大叫驚動,紛紛放下手中酒碗,轉頭朝聲音傳來的地方望去,發現木斐瞠目結舌地盯着門口,身子僵直,手中的酒也潑灑了出來。 斬風赫然發現木斐的身影,神色突然一沉,眼睛又望向藏劍,很快確定兩批人是一夥的,心道不妙。 “木斐,甚麼事大呼小叫?”藏劍冷冷地喝斥木斐。 木斐被他一喝回過神來,緊張地指着斬風叫道:“老大,就是他和另外一個小子鬼鬼祟祟地在林子外打探。” 藏劍勃然變色,冰冷如劍的目光落在了斬風身上,冰冷冷地道:“你果然不是山裡的人,難怪我沒見過,原來是外面來的暗探。” 斬風身側的弓弛不知道山上發生的事,但見藏劍的臉色冷峻,眼神中藏着怒火,知道不會是好事,靈敏的他迅速擋住客棧大門,伸手把大門關好,然後揚聲問道:“藏劍,到底是怎麼回事?” “弓老大,我的手下說他是探子,來打聽消息,不過——”藏劍的臉色猝然一變,凝視着木斐喝問道:“你不是說兩人都關在鷹嘴崖嗎?為甚麼會出現在這裡?” “是我親自押送兩人到鷹嘴崖,之後又綁住手腳,他們絕不可能逃出來。” 木斐也感到莫名其妙,剛才的驚呼正是為這事,想到山崖絕壁,越來越覺得事情不可思議。 一個被綁住手腳后關押的人,居然大搖大擺地出現,任誰聽了都感到詫異。 藏劍見大門關上,不着急動手,望着木斐問道:“是不是送飯的人出事了?” 木斐搖頭道:“兩個小子識破了邢老的毒酒,我想教訓一下他們,所以這兩天沒讓人送飯,他們不可能利用懸筐爬上來。” 藏劍自然清楚鷹嘴崖的地理情況,感到萬分詫異,轉頭又望向斬風,眼光在他破爛的衣服上掃了一下,又想到他從山路的側崖爬上來,心頭忽然跳起一個念頭,臉色大變,喃喃地道:“莫非是從鷹嘴崖跳下去?” “跳……下去!”木斐再也掩飾不住心中的驚顫,喉里發出了尖銳的叫聲,晃着腦袋道:“下面有近三十丈高,絕不可能?” 隨着他這聲尖叫,所有的青雲閣弟子都明白了,一張張驚愕的面孔移向斬風,像看怪物似的看着他。 “那麼高,不可能吧?” “一點傷都沒有,太古怪了!” 弓弛見素來冷傲的藏劍也情不自禁露出驚愕之色,知道事情非同小可,又問道:“藏劍,沒發生甚麼事吧?” “沒事!” 藏劍搖了搖頭,轉眼凝望着斬風,痛打道官的情景歷歷在目,如今卻成了調查青雲閣的暗探,兩者之間十分矛盾,卻都發生在面前這名青年的身上,再加上冷漠的氣質,腦海不由地產生了各種懷疑。 面前驚愕、詫異、懷疑、敵視,斬風還是同樣的平靜,面對冥皇和仙人尚且如此,何況是這群普通人,心中甚至有些高興,敵方的重要人物都在這裡,只要隨便抓住一個,就能換取鳴一的安全,不必辛辛苦苦去找進山的道路。 “小兄弟,把事情說出來吧,我們不會傷害你。”弓弛對斬風依然很有好感,極力勸說他棄暗投明。 斬風淡淡地道:“先把我的朋友放出來!” 弓弛望向藏劍,等待他的回應。 “說!是誰派你來的?”藏劍毫不擔心他的反撲,徑直走到他的面前,用他最凌厲的眼神緊盯着斬風,似乎要看透他的心。 事到如今,斬風再無顧忌,只是在考慮自己的選擇,這群人似乎不是道官一派,所以他沒有任何的殺意,然而如果用冥術,除了滅口,只怕再也沒有其他的方法掩飾自己的身分。 低頭想了一陣,他再次抬頭回視藏劍,深幽的眸子里散出了濃濃的殺氣,回應着對方咄咄逼人的目光。 雖然沒有一絲言語,沒有刀光劍影,只有咄咄逼人的氣勢,藏劍的傲氣,斬風的殺氣,一個讓人魄飛魂喪,一個讓人心驚膽寒,兩股強盛的氣勢在這小小的茶鋪中猛烈地相撞,如同兩股強大的旋風正相互衝擊着,第一次的交鋒就在這一瞬間展開了。 藏劍第一次與他正面相對,斬風冷漠的表情,冰寒的眼神,都給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感覺面前這個青年不是容易對付的人,也同樣加深了對他身分的顧忌。 斬風的神色很凝重,雖然入世不深,然而他也是名門之後,又經歷了許多事情,對於危機有一種過人的敏感,很快就發現對方的眼神之中除了冷淡,還有一絲傲氣和殺意,似乎把他當成了大敵,心中不由地一震,開始嘀咕了起來。 畢竟這是他第一次進入人界的社群,不可能有任何的敵人,所以面前的這群人必有所圖謀,而他最擔心的就是自己冥人的身分。 一?x那,在場的人們都彷彿感覺到胸悶氣短,呼吸不暢,坐立不安,彷彿有一種強大的氣壓正向他們的心境施壓,隨着氣氛越來越凝重,他們的感覺也越來越強烈,於是紛紛閃到兩側。 弓弛站在斬風的身後,看不到他的眼神,然而他能切切實實感受到如暴風雪一般的殺氣,神色變得越發凝重,然而他的腦海中又出現了斬風對付道官的場面,心中泛起了懷疑。 藏劍凝視着斬風,心裡卻在暗暗吃驚,對方如此年輕,雖然看不出有甚麼實力,而且似乎還顯得經驗不足的樣子,沒想到還沒動手,對方突然展現出不輸於自己的氣勢。 令他最吃驚的,還是斬風釋放出來的竟是殺氣,而且不是那種普通的殺氣,而是與職業殺手相似的殺氣,單是那對殺氣騰騰的眼神,便足以震懾對手,讓人不由自主地心生寒意…… 難道,他是殺手! 他再一次改變了對斬風的觀感,一個擁有如此殺氣的青年出現在小小的山城,其中含意不能不讓人多加聯想。 斬風卻沒有多想,對方的氣勢雖然逼人,但他所遇過的都是高手,無論是冥皇還是散仙,都是他現在難以超過的關卡,所以他從來都沒有把自己放在很高的位置上,正如一直穿着的白衣一樣,他的心裡依然把自己定位是冥界的白級冥武士,從不擔心自己會下跌,因為這已是最低點。 他表現得很自然,不驚不慌,不急不躁。 藏劍越來越不敢小看面前的青年,心頭的壓力告訴他,這個青年將來會是強大的敵人。 在場的人看着這種無聲的摶斗,內心不由自主地受到感染,全身都似乎熱血沸騰,鬥志默默地填充着他們的心靈,就連弓弛和柳星這樣閱歷豐富的人,也不能倖免。 水與火的交織,冰與焰的同生,風與雷的共鳴,潮與瀑的張揚,這僅僅是氣勢的對抗。 第一部第四集劫道修鍊 第一章陰霧長山 咚咚咚——一陣急促的敲門聲,打破客棧大廳內幾乎凝固的氣氛,人們像是泄了氣的皮球,心中的激蕩都在這幾聲敲門聲中流逝,然而,對於剛才那一場氣勢的較量卻依然記憶猶新,津津樂道。 “開門。”粗魯的叫喊聲,再次從門外響起。 斬風收起了眼中的殺氣,恢復了原有的冷漠,撇頭望着大門。 藏劍用複雜的眼光看着他,心裡對自己沒能用實際的力段戰勝對方,微微地感到有一點可惜。 “我來。”弓弛朝在場眾人擺了擺手,示意他們坐下,然後笑吟吟地打開大門,只看了一眼,臉色就變了,眼眸深處飛快地閃過了一絲寒光。 “怎麼這麼久?還做不做生意?” 一名道官粗魯地推開弓弛,傲氣十足地踏入大堂,見裡面聚着數十人,微微一楞,眉尖也挑了起來,喝問道:“這裡是在鬧甚麼?為甚麼不開門?是不是在聚眾鬧事?” 斬風瞥了一眼,發現他正是白天見到的五名道官之一,而衣袖上的七條金花綉帶,說明了道丞的身分。 在場不是青雲閣的人,就是滄浪社的人,與道官勢力可謂勢成水火,因此道官的出現無疑將剛剛消散的鬥志燃了起來,紛紛怒目而視,胸中殺機再現,氣氛也變得沉重。 柳星老謀深算,發覺氣氛有些異常,身邊的滄浪社弟子蠢蠢欲動,捂着嘴輕輕地咳了一聲,然後含笑站了起來,拱手道:“道爺,我們正在拼酒,不曉得您來了,請多包涵,不知您有甚麼事要我們效勞?” “是你!” 道官沒有回應,因為他目光落在了斬風的身上,想起白天所面臨的窘迫,心中萬分惱火,指着他怒喝道:“這你個混蛋,道佐大人到現在還沒醒,道爺我正想抓你,沒想到你在這裡,嘿嘿,看來,這些人都是你的同黨,毆打道官是重罪,嚴懲不怠。” 一番話頓時激怒了所有的人,一個個怒目相視,大堂內的氣氛變得殺氣騰騰。 傲氣十足的道官,突然發現所有目光都懷有濃濃的敵意,心頭猛地一跳,下意識地看了看退路,赫然見到一名錦衣漢子笑吟吟地擋在門口,明顯是要是封死退路。 他心裡知道情勢不妙,又不想灰溜溜地用遁術逃走,只能硬着頭皮撐下去。 斬風早已不在乎殺不殺一個道官,像這種低等道官,殺多了也解不了心頭之恨,他原想抓住青雲閣的弟子要脅放人,只是眼下的情勢有些複雜。 沉吟片刻,他忽然冷眼盯着道丞,地上的黑影也悄悄地移動了。 “你要幹甚麼,難道要造反嗎?” 由於人太多,到處都是敵視的眼光,道官並沒有格外地留意斬風,因為斬風對他而言,只是個不知禮數的渾小子。 身影悄然出現在道丞身後。 “砰”的一聲,道丞再也沒有說話的機會,被斬風輕輕一拳擊中後腦,立即昏死在地。 望着那張冷峻的面孔,大堂內的人無不大吃一驚,誰也沒有料到斬風會出手。 斬風漠然掃了一眼地上的道丞,然後伸出右手提起他,左手指着藏劍冷冷地道:“我們無仇,這人我幫你解決,算是禮物,如果明天正午之前,不把我朋友送到長山城,別怪我無情。”說罷,拖着道丞的衣領,向著門外走去。 大堂內的人看得目瞪口呆,沒想到,斬風下手的對象居然是道官,而且手段之快令人咋舌,心裡不禁懷疑起他的身分。 藏劍終於見到斬風的身手,但剛才一直留意道官,直到斬風打昏道官才有所察覺,心裡一緊,因為斬風的手段,大大地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弓弛沒有阻攔,目送斬風出門,這個青年再一次地打倒道官,無疑證明了他與道官之間並無聯繫。 既然如此,就沒有必要對他下手,何況弓弛的內心一直很欣賞斬風,想把他納入麾下。 過了半晌,人們才回過神,霎時間整個大堂熱鬧了起來,都在議論著斬風。 “那到底是甚麼人?” “敢打道官,我看是自己人。” “不對,我看不像。” “……” 弓弛拉着藏劍坐下,沉聲問道:“老弟,感覺如何?” 藏劍想起剛才那番無聲的激斗,心中猶有餘悸,搖頭讚歎道:“這個青年的確是不同凡響,單是那股風暴似的殺氣,這裡沒有一個人能比得上他,就連我們兩個也是遜色一籌。” “實力呢?” 藏劍皺着眉頭思考了片刻,道:“難說,氣勢與實力不同,氣勢可能是因一時或一事而成,但力量卻是靠累積,依我的估量,他的實力未必太高。 “不過,最可怕的,是他似乎與殺氣融合在一起,隨時隨地都能將殺氣爆發出來,戰鬥力必然隨之大幅提升,做戰時也會奮不顧身地與對手拚命,我們與他搏鬥雖然能勝,但恐怕也會是慘勝。” 弓弛點頭道:“一個人能與殺氣融合,如果不是天生,就是遇到了大事,這種人一旦成為敵人,就會誓死對抗。” 木斐附和道:“老大,小子這麼重的殺氣,不知道殺了多少人,年紀輕輕就已經如此兇狠,將來一定是大惡之徒,不如找個機會把他宰了,以免後患。” “說得也有道理。”藏劍身為青雲閣主,青雲閣的安危自然是頭等大事,雖然愛惜人才,也不能不小心行事。 弓弛沉吟道:“如果他不是山裡的居民,就一定知道道官的勢力,知道道官的力量還敢動手毆打道官,說明他並不喜歡道官。” “社主,還有一種可能。”柳星皺着白眉站了起來,神色異常地凝重。 “哦!”眾人都把目光轉到他的身上。 柳星臉色凝重地道:“如果他本身就是道官,而且等級在道佐之上,動手打人就不足為奇了。” “啊!” 雖然柳星的話有些匪夷所思,但如果猜測正確,滄浪社和青雲閣的情報,必然落入了道官手裡,隨之而來的只怕就是大軍圍剿,因此一言既出,滿堂皆驚,人們再也坐不住了,紛紛站了起來,驚愕地望着他。 藏劍是最憂心的一個,青雲閣在這片山區花了不少心血,如果被圍剿,對青雲閣日後的發展有極大的阻礙,甚至全軍覆沒,因此神色異常的凝重。 他眼神陰鬱,低着頭喃喃地道:“一個青年,會有道佐以上的等級嗎?” “如果他真有道官以上的等級身分,剛才所表現出來的強大氣勢,就不難解釋了,來此的目的也昭然若揭。” 弓弛臉色同樣凝重,嘆了一聲,盯着藏劍道:“藏劍老弟,我滄浪社遠據海島,隨時可走,可是你的青雲閣就在附近,萬一有大軍來圍,只怕會有極大的損失,依我看應該立即撤出城中,免得被困在城裡,進退不得。” “嗯,弓老大說得對,山林廣闊,可以藏身的地方極多,為保萬全,我們暫避一時,如果那小子不是道官,我們再回來也不遲。” 藏劍沉重地點了點頭,面對生死攸關的境地,他的冷靜發揮了效用。 “夜鷹團和猛虎堂的兩位老大都沒到,如果不通知他們,只怕會落入圈套,需要有人留守。” 木斐站了起來拍着胸脯道:“大哥,我留下。” “你?”藏劍呆了呆,凝視着問道:“你與那個青年見過幾次,他會認出你。”。 木斐嘿嘿一笑道:“大哥儘管放心,我對這一帶很熟悉,只要有任何風吹草動,我都能找到逃生之路,我會騎馬奔到山口守在那裡,只要兩位當家一到,我立即引領他們進入林道。” “不愧是我的好兄弟!” 藏劍感動地拍了拍他的肩頭,欣喜地道:“好吧,你留下,我再留幾個人給你,助你辦事。” 弓弛含笑道:“藏劍,你的手下果然都是血性漢子,難得啊!” “是啊!木斐從青雲閣建立,就跟在我身邊,算是青雲閣的元老了。” 沒有甚麼比屬下的忠誠和勇敢更值得興奮,因此藏劍笑得很開懷。 弓弛轉頭指着一名三十歲左右的男子道:“楊淡,你見過硯冰和北翎兩位當家,隨他一起留下,聽木兄弟調遣。” “是。” 藏劍又仔細地吩咐了幾句,然後率領青雲閣和滄浪社的人撤離了長山城,鑽入了深山密林之中,只留下一些人守着林道入口,以便隨時通報消息。 而城中舊有的店鋪也照常經營,以便查探城內的消息。 斬風並不知道,自己為群豪製造了大麻煩,把道丞扔到城外的密林后,又回到了城中,然而當他路過客棧門前的時候,忽然發現剛才還燈火通明的客棧,居然變得悄然無聲,不禁有些驚訝,懷疑道官派人把客棧里的人也抓去了,於是閃身進了客棧。 客棧內已是人去樓空,四周漆黑一片,只有陰風殘留。 那麼多人去了哪裡呢?難道是發生了甚麼事情?是不是道官派人把他們抓了起來? 還是…… 種種疑問縈繞在他的心頭揮之不去,最令他擔心的,莫過於鳴一的安危,兩天不吃不喝已是極限,如果再拖下去,恐怕只有死路一條,只希望自己的威脅能發揮作用。 枯坐了一夜,客棧內依然是了無一人,所幸的是他找到了一個可以安心休息的好地方。 清晨燦爛的陽光再次灑落小城,為大地帶來了無限的生機,斬風從客棧里找了一件白衣換上,又戴了一頂農夫常用的草帽,然後來到了打鐵鋪。 打鐵鋪叮叮咚咚,敲打得正熱鬧,爐中烈火熊熊,使整個作坊的溫度很高,站一陣子衣服就汗濕了。 “小哥,你要買甚麼?”鐵匠正掄着大鐵鎚打鐵,不經意地抬頭看了一眼,又低下了頭。 斬風掃了一眼掛在牆上的鐵器,不是農具就是廚具,竟然沒有一把兵器,不禁有些詫異,問道:“怎麼沒有兵器?” “兵器?”赤着上身的鐵匠放下大鎚,望着他驚訝地問道:“你要兵器幹甚麼?” “採藥時防身。” 鐵匠笑着點頭道:“的確,深山野林里藏着很多猛獸,是該帶件兵器,不過現在沒有,這樣吧,我有現成的鐵水,現在就幫你打一把刀,你等一個時辰吧,午時之前一定交貨。” 斬風無奈地點了點頭,如果沒有刀,密林根本無法進去,所以只有等待。 “官衙對面有個茶鋪,你去那裡坐一會兒吧,那裡風大,涼快。”鐵匠好心地勸了一句。 斬風看了看自己,換了一身乾淨的衣服,又梳洗了一番后,與昨天那個披頭散髮,衣衫破爛的形象大不一樣,不擔心會被人認出,於是慢慢地走了出去。 鐵匠見他跨出店門,臉色一變,冷笑了幾聲,朝着身後的夥計道:“快去稟報老大,這小子果然平安出來了,而且一身光鮮,似乎發了財,一定是把消息賣了出來。” 夥計不敢怠慢,扔下手中的鉗子,就往外面跑去。 官衙門外的空地上有一個小茶攤,攤子不大,只放着幾張桌子,用竹竿撐着灰色布幔遮擋陽光,火爐上正燒着山上挑下來的溪水。 鋪里沒有客人,茶鋪鋪主很熱情地招呼斬風坐下,問道:“小哥,你不是城裡人吧?我看你也不像是個生意人,怎麼會到這小山城來?” “到處走走。” “年輕就是好啊!一個人到處遊盪,真是快活。” 鋪主羨慕地看了他一眼,就走去燒水、泡茶了。 斬風摘下草帽,抬眼望向官衙,發現門口停了兩輛馬車,還有幾名僕人正往車上搬東西。 “吱呀”一聲,官衙的大門開了,一個滿頭白髮的老人,在兩名婢女的攙扶下走出了大門,後面跟着他的家眷,然後坐上馬車,依依而別。 他們剛剛離開,一名中年道官踏出了官衙的大門,濃眉小眼,圓鼻尖耳,身上穿着玄色的道袍,袖子上綉着五條金色花帶,傲氣十足地掃視了自己的地盤。 他不是別人,居然是昨天被斬風打昏的奉陽道佐。 “這麼快就恢復,一定是道術的功勞。” 斬風忽然有些羨慕,冥武技和冥術中都沒有治療術,雖說冥人崇尚狂攻,但如果有神妙的治療術,戰鬥力一定會更強。 奉陽道佐的身後又陸續走出了三名青年的道士,衣袖上都有金色繡花帶,奉陽道佐與身邊的道官嘀咕了幾句,然後領着其中三個走進官衙,而剩下的一名灰袍道士指揮着衙役,搬了一個高高的告示板,放在官衙門口的左側。 斬風戴上草帽站了起來,然後走向告示板,想去看看告示上說了些甚麼。 忽然,街上突然奔來了十幾匹快馬,一直衝到官衙門口才停下,斬風轉頭望了一眼,心頭驟沉,因為,馬上坐着的人全都是道官。 坐在第一匹馬上的是一名黑髯道士,國字臉,長眉大眼,氣宇不凡,衣袖上的七條金絲繡花帶更是十分顯目,一看就知不是等閑之輩。 當斬風的目光轉向第二匹馬時,他倏地楞住了。 因為,坐在馬上的不是別人,正是在禁區中見過的道裝少女。 那少女一身白色的道裙,胸口四朵金燦燦的小花,嫣紅的櫻唇微張,明亮的大眼睛異彩閃動,縷縷青絲隨風飄散,風姿綽約,美態超然。 然而,她眉宇間卻藏着一絲愁意,與之前所見的大不一樣。 是因為掌山的事而來吧?想起禁區的日子,斬風彷彿嗅到了一絲余香。 他再往少女的身後望去,赫然發現同來的十幾個道官等級都不低,心中又是一震。 按理說,他們應該相信我已經葬身火海,難道這次來到這裡,不是為了我? 如果不是因為掌山的事而來,難道是因為…… 他忽然想起藏劍,想起客棧,心中猛地一動,又想起在掌山時,曾聽道官說過四大反抗勢力,青雲閣、滄浪社、猛虎堂、夜鷹團,而且,認定自己是這四個團伙派去的殺手。 青雲閣,原來那些人是青雲閣的人,也就是所謂的四大謀逆團伙,難道,這群道官是來圍剿青雲閣的人? 抱着滿腹的疑問,他回到了原來的坐位上。 自從在掌山大開殺戒之後,他逐漸冷靜了下來,無謂的殺戮毫無意義,只會帶來不必要的麻煩。 當然,該下手的時候,他毫不手軟。 道裝少女勒住了馬韁,略帶幽怨地眼神不經意地掃了一眼,秋波如同一陣清風般從斬風臉掠過,沒有片刻的停留。 年青的灰袍道士見到這麼多道官同時出現,大吃一驚,當他看到人群中有一個道君、四個道師,還有大批等級在他之上的道官,更是異常驚訝。 他不敢怠慢,恭敬地走了上來,行了一禮,道:“長山城道丞宋熹,參見道君大人和諸位道官。” 黑髯道士傲然地端坐馬上,抬眼打量了宋熹片刻,沉聲吩咐道:“宋道丞,我帶了十七位道官來這小小的山城,是為了辦大事,你立即去準備一切。” “十七位!”宋熹嚇得吐了吐舌頭,道官雖然勢力大,卻包括了許多道仆和道奴,因為道官的選拔極嚴,等閑之人無法加入。 除了京城的道院之外,普通的大城大約只有百餘名道官,如今來了十七名道官,而且等級都很高,就算是傻子也明白要發生大事。 他不禁好奇地問道:“不知是甚麼大事,竟要勞動道君大人親自前來?” 黑髯道士對於他的過度好奇微微有些不悅,冷冷瞪了他一下,問道:“這裡是誰管轄?” “是奉陽道佐,昨日剛剛接任,道君大人稍候,我去請道佐大人來迎接。” 宋熹欠了欠身,轉身撒腿就往官衙里跑去。 過了片刻,宋喜和奉陽急步走出官衙,來到黑髯道士的馬前。 “新任的長山城城守奉陽,參見道君。”奉陽知道對方的位階,所以表現得十分恭敬。 “我是掌山禁域的總管墨名。”黑髯道士朝他微微點頭,指着身後的四名道師介紹道:“這分別是尤牙道師、扶風道師、掖鶴道師,嗯,還有這位是流千雪,同樣是道師位階。”“參見諸位道師。”道官的位階十分嚴謹,不亞於冥界的等級制度,所以奉陽同樣以最後恭敬的態度一一行禮,不敢有絲毫不恭。 “事情重大,我們進去再說。” “是,是。”奉陽連連點頭,然後轉頭吩咐道:“宋熹,快去安排客棧。” 奉陽陪着五人進了客廳,先捧上香茶,待安坐之後,含笑問道:“道君大人,不知道發生了甚麼事?” 墨名臉色陰沉地道:“有一名殺手闖入禁區,殺死了五十餘名道官。” “五……五十!” 奉陽嚇得身子猛顫,哆嗦着站了起來,兩眼發直,冷汗直冒,一張臉白得全無血色。 墨名見他如此驚慌,不屑地瞥了一眼,淡淡地道:“殺手已被燒死,我這次帶人來長山城,是為了找出殺手背後的勢力。” 流千雪坐在一旁幽幽地嘆了一聲,死了五十幾人,本該是憤怒的事,但她一想到殺手救了自己,心情便有些複雜,尤其是那對藍色的眼睛,魂牽夢繞,揮之不去。 奉陽鬆了口氣,緩緩地坐回原位,心裡依然驚魂未定,用袖子抹了抹額上的冷汗,驚嘆道:“世上居然有人能以一人之力,擊殺五十幾名道官,這實在太誇張了吧?” 墨名心裡暗笑他是井底之蛙,不知世上的奇人很多,五十幾名低級道官並不強大,但他並沒有表露出來。 只見墨名威然端坐,一副泰然自若的神情,淡淡地道:“不必擔心,雖然死了不少人,但都是道徒和道人之類的初級道官,道術不精,又被殺手佔了主動,卻沒有很好的聯手合擊,因此才招致大敗。” 奉陽看着他那張沉着冷靜的臉,緊張的情緒在不知不覺中安靜了下來,含笑道:“有禁區總管大人坐鎮,卑職自然放心。” “殺手殺人之後,朝着長山的方向奔來,可見指示他的人在這個方向,據報是四大謀逆團伙指使的,所以我親自帶人來查。” “您是說這裡有逆黨?”奉陽十分驚訝。 尤牙冷笑着插嘴道:“這一帶山多林深,是藏匿的最好地點,殺手得手之後不出大路,卻往這個方向走,可見他們早有安排,如今殺手沒有回報,消息又被我封鎖,那些逆黨一定還在等消息,可以趁此機會一網打盡。” “我們五位道官,願聽候道君大人的調遣。” 墨名臉色一沉,陰聲喝道:“你記住了,殺手之事是內部機密,不許泄漏給任何人知道,否則會造成道官威信的喪失,如果外面有任何傳聞,由你負責。” “是。”奉陽完成被墨名的氣勢鎮懾了,唯唯諾諾,不敢有半點不從。 墨名不再多言,問了長山的情況和地勢之後,開始設定搜捕計畫。 城門口,一個身影慢吞吞地向城中走去,此人不是別人,正是鳴一,手捂着肚子,齜牙咧嘴地傻笑,一邊走,還一邊嘀嘀咕咕地嘮叨着甚麼。 “鳴一!” 一聲叫驚醒了他,抬頭一看,斬風正站在他的面前,不禁大喜過望,一把抱住了他,興奮地大笑道:“老大,你果然沒事了,見到你真好,我還以為你出事了呢?從那麼高跳下,如今卻像是個沒事人似的,我佩服得五體投地。” “我正在想辦法救你,想不到你成功逃脫了。”斬風正等得心焦,沒想到剛走近城門口就遇上了鳴一,不由得興奮莫名。 鳴一比他更為高興,笑道:“昨夜有個小子想把我弄出來,我把繩子纏在手腳上,然後打了個活結,一扯就開,等他把我放在馬上運下山時,我趁機把他打昏,之後就逃了出來。” 斬風點點頭,得知鳴一安全后,長山城似乎已沒有停留的價值了,問道:“你還要繼續找青雲閣嗎?” 鳴一拍着空癟的小腹笑道:“兄弟,我餓了兩天,只灌了一肚子水,現在手軟、腳軟,還是先填飽肚子再說吧。” “好吧。”斬風見他連說話都顯得有氣無力,臉色憔悴,的確甚麼事也做不了,抬頭看了一眼,瞥見前方有一間小酒館,於是扶着他走去。 酒館夾在肉鋪和野貨鋪之間,門口不大,用木棍挑着一幅酒幌,迎風招展。 踏入店中,裡面只有六張方桌,店東既是掌柜又是夥計,見他們進來,笑着迎了上去。 “客倌,您請坐。” 兩人剛想坐,旁邊突然傳來了一聲呼喚。 “鳴一!” 鳴一沒想到在這種小地方也有人認識他,猛地一呆,轉頭望向屋角,發現屋角有七名食客,圍着兩張方桌坐着。 再細看,發現七人竟是自己的同僚,臉色微變,萬分驚愕地問道:“老泰,你們怎麼也來了?” 斬風抬眼望去,忽然發現,這七個人正是昨天晚上,在客棧外被打得抱頭鼠竄的人,這才知道他們是鳴一的同僚。 老泰沒有了昨夜的驕氣,親切地朝着鳴一招了招手,笑道:“你這小子,跑哪兒去了?我們正四處找你呢!” “老泰,你們七個不是在都城辦事嗎?”鳴一笑嘻嘻地拉着斬風走了過去,在旁邊的一張空桌旁坐下。 老泰見有外人在場,沒有回應,眼角瞥了一眼斬風,並沒有認出他是昨夜驚馬的人,只是覺得這個青年臉色冷淡,隱隱有一種壓人的氣勢,皺着眉頭問道:“鳴一,他是甚麼人?” 鳴一親密地搭着斬風的肩頭笑道:“他是我兄弟,叫斬風,這兩天他一直在幫我找青雲閣的總寨,吃了不少苦,我正打算把他帶去見頭兒,給他安排個職位。” “可靠嗎?”老泰眯着眼睛,又打量了斬風一番。 鳴一收起嬉皮笑臉的表情,重重地拍了拍胸口,一本正經地道:“我鳴一雖然朋友多,可從來不認兄弟,這是我頭一個兄弟,而且我認他作老大。” 老泰有些愕然,自從鳴一進入刑察司之後,還沒有見他這麼認真。 “既然如此,就留他下來吧,現在吃這行飯不容易,多一個人就多一分力量。” 第二章密探身分 斬風見他對鳴一倒是慈眉善目,不像昨夜那樣張狂,觀感稍稍改善了一些,便默默地在鳴一身邊坐下。 鳴一指着在座的七人介紹了一番,七人分別是泰裕、姚平樂、杜成雨、黃彈、張谷、張青、魚源,這七個人都是刑察司的暗探,帶頭的泰裕是司察,是鳴一等人的直屬上司,雖然笑臉吟吟,但說話卻還是上級對下級的語氣。 斬風見七人的目光只在他身上掃了一下就移開了,知道他們還看不上自己,心中暗暗嘀咕,雖然在長山耽誤了一段時間,但目前的第一目標,依然是找到最合適身分,方便日後的計畫,道官雖然是最舒服的位置,然而家仇太深,與道官相處,只怕會按捺不住自己的脾氣,難免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