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歲時字未多識,就在《全唐詩》里遇見了您,他鄉窗外的一輪明月生起,透過撒下的一路清暉,我看見您飄逸的衣角,在那個無盡的夜裡,不肯低下高傲的頭。
如果有感動,那就是第一次。
流年似水。重讀您的全集,浪漫里藏着無奈,飛揚中沉澱屬於那個年代的辛酸。後人不了解您,千古憑高,漫說榮辱。也許您也看不起他們的粗俗?
青蓮。很美的名字,像您。在淤泥中掙扎,傲然綻開無人欣賞的花朵。
蜀中的古道,有沒有您的足跡?長安酒肆,最陳最淳的一缸定有您的珠璣?天姥山上,仙草是否為謫仙所栽?太多疑問想問您。
天寶風華。您欣然入世,仗的是一心報國為民的熱血。可惜明皇無眼,只留您於翰林里,用您的詩粉飾太平。您看不慣朋黨,容不下奸臣,貴妃捧靴,高力士洗墨,何等豪情!敢於蔑視權貴,“天子呼來不上船”,又是何等高傲!
黑夜是容不下光明的。於是,您被一些很無謂的謠言趕出了京師。昏君本不值為之賣命,您便醉情于山水。各處名勝,多有您的足跡。桃花潭的幽香,天台峰的煙霞。“使人聽此凋朱顏”的蜀道,“上有六龍回日之高標,下有衝波逆折之回川”,在您筆下生輝;《戰城南》,“乃知兵者是兇器,聖人不得已而為之”,一根禿筆點出統治者的軟肋。
您的詩光耀千古,流芳百世,一生卻被屬於夜的酒灌得潦倒。白居易老夫子說過:“但是詩人多薄命,就中淪落不過君。”——吃人的社會畢竟容不下您啊!
我敢肯定,“不知何處是他鄉”這樣的歡快句子,是您含着酒和淚寫下的。
對無盡的夜,只能無奈。
在“永王”事件的最後打擊中,您忽然發現了現實的殘酷,以及自己的衰老。於是很無奈,您魂歸西土——您也是在那兒出生的。
仙骨散去,僅余靈魂。
靈魂。我是沒有能力與靈魂溝通的,但您還有詩。僅懷着一顆發揚唐宋遺風的心,想追仰您的仙蹤。可,也許您會認為我也只是個俗人,然後,遠離我——正一如遠離塵世一般遠離我。然而我始終要感謝您,感謝您給我的傲慢——如果這能減輕您的痛苦,我感到榮幸。
長夜未央。
采石磯畔的江上,又一個明月夜。長眠千年的您,是否感受到地上千萬人的呼喚?
相信,在微雨午後,在暮靄黃昏,一個高大的身影,會屹立在天的盡頭,注視着這,他曾經眷戀的世界。
沉吟
歸去來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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