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是個典型的農村婦女,19歲就嫁給了我外公,先後生下了我媽媽、我大舅舅和我不成器的小舅舅。
外婆姓什麼叫什麼什麼時候生日我統統都不知道,只知道外婆屬牛,也許是因為這樣,所以外婆總是特別得忙碌和辛苦。讀小學以前我一直都住在外婆家,每天都是外婆一大早把我拉扯起來送去幼兒園,放學后再接回去,晚上我總是在外婆洗衣服的唰唰聲中被催眠睡着的。過了幾年,小舅舅的兒子出生了,但是沒過多久小舅舅就和小舅媽離婚了,兩個人從小都是被照顧慣了,孩子誰都不願意帶,最後就像踢皮球一樣的,把弟弟踢到了外婆家。從此以後,外婆的生活開始變得更加忙碌了。不知對外婆來說是好事還是壞事,兩年後大舅舅的第一個女兒也出生了,表妹也“照例”被送到了外婆家養育。這下可好了,全家上上下下算上外婆自己一共5口人,光是洗衣服做飯就累得人夠嗆。那時的外婆家不像現在是公寓,那時候還是老式的躍層的樓房,房子後面有一條很小很小的弄巷,我在外婆家住了5年,沒敢進去過一次,可想而知那裡的陰暗與潮濕。可是外婆卻每天半夜都要在那條小弄巷裡洗衣服,媽媽送的洗衣機她嫌吵,又嫌費電,加上外婆她不識字,也就沒派上用場。
後來我到了要上學的年紀,爸媽就把我接回自己家了,但那時的我還是每個星期都要去外婆家一次。但是年紀越大,認識的字越多,我就越來越不願意去外婆家了。在自己家多好啊,要什麼只要動動嘴皮子就好。哪像在外婆家啊,夏天很熱很熱她也不願意開空調,實在熱得不行了才開,還要把門縫堵着,說是省電。不僅這樣,外婆還迷信,每個星期家裡總有一天要吃素,這樣我哪受得了啊,外婆家自然是能不去就不去了。後來外婆家要被拆遷的消息傳到了我耳朵里,我就想着周末去外婆家住吧,可是等到周末我又想着下個星期去。直到拖到外婆家搬到新租的公寓里住下,老房子變成一片廢墟映在我眼裡的時候我才開始後悔,才開始想着外婆的好。
外婆對我多好啊,雖然家裡還住着她的親孫子和親孫女,可是被照顧得最周到的還是我這個外孫女。冬天的時候我的手冰涼冰涼的,但是外婆卻每次都像沒有五感似的把我冰塊似的手往她懷裡揣。每次我難得去一趟外婆家,最不支持吃海鮮的外婆都會去菜場買最活的蝦給我吃,後來才知道,每次買了蝦之後,迷信的外婆都要去廟裡“懺悔”很久很久。
外婆有時也會讓我很難過心酸。讀小學時我已經回家住了,所以我和表弟上學的時間是叉開的,再加上我那次是站在門口檢查儀錶的扶助員,以至於我一定是會看着他進來的。我當時絲毫沒有當扶助員的自豪感,反而是緊張和害怕——我害怕外婆和弟弟會衝著我打招呼。弟弟從小跟着外婆生活,沒穿過什麼光鮮的衣服,小學又不用穿校服,所以可想而知他的邋遢。外婆更是不用說了,一天到晚都忙得站不住腳的她也只有在吃酒前才會細細打扮一番。想着他們兩個人的邋遢相,我更加害怕,腦袋裡一想到同學們笑話我的樣子,我就一陣寒顫。
真是怕什麼來什麼,才站了幾分鐘,外婆他們就來了。我的心跳開始加速,臉慢慢地發紅,頭也是越來越低,生怕他們向我打招呼。但同時我在心裡也糾結着要不要向外婆問好,畢竟她對我是那麼得好。終於我還是深深地望着外婆,準備和她打招呼,但外婆一碰上我的眼神就快步走了,而那邊的弟弟早已跑進了自己的教室。
我實在是有些意外,直到有天我忍不住問了外婆,她說:“我怕我和小寶丟了你的臉……”我不知道自己當時還回了什麼話,總之這件事情真的讓我在每次回想的時候都一陣心酸,連帶着手指頭都微微的痛。期末考前我去了一次外婆家,臨走前外婆挽留我讓我住下,我婉拒了,借口學習太忙。外婆看穿了我的借口,轉身去理碗筷然後微微地說:“你是在嫌棄我家了罷。”我能怎麼回呢,我確實是嫌棄外婆家啊。
新年快到了,我想陪着外婆跨年,告訴她,我再不嫌她丟人了,再不嫌棄她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