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近為教一個孩子寫作文而煩惱不已。小孩外號“小豬”，小學三年級學生，機靈好問，喜愛科普讀物，知道“蜻蜓的一隻大眼睛中有一千隻小眼睛”，打碎了杯子會對媽媽說：“那不是我乾的，是地球的重力乾的！”甚至還淺略地了解“南京大屠殺”，這些對於一個八歲的孩子來說是非常難得的了。然而，當小豬遇上作文，用他的話來說，那就像“鐵達尼號遇上大冰山”一樣“英雄無用武之地”了。
一次，因為他的一篇考試作文“我的老師”被扣了十分（滿分二十），我告訴他：“寫人必須用上肖像、神態、動作描寫，最重要的是寫出人物的顯著特點。”他思考了一會兒張口就說：“我的數學張老師四十歲左右，頭髮很黑……她最顯著的特徵就是她手中那把大大的三角尺。誰要是不聽話，頭上就會重重地挨上那麼一下……還有她手中的粉筆頭，同樣是投人的厲害武器……”他說得眉飛色舞，我忍俊不禁，卻還想照傳統中寫老師的範文引導他一下：“那老師批改作業很認真吧？上課是否很準時到啊？她經常對你們說些什麼，比如好好學習之類？”他頭一仰：“老師批改作業很認真，但她上課都遲到過十幾分鐘呢！她最愛說的話是‘給我！’”見我不解，他又解釋說是他們上課看小人書或玩遊戲機的時候，老師就是走過來這麼說的。
但當我讓他寫下來時，他卻一臉驚訝地說：“怎麼能寫下來啊！只敢說的，寫出來會被扣二十分呢！”我問他為什麼，他一臉“你真笨”的神情：“寫老師當然只能寫老師好了，寫班長、家鄉當然也是。”
我頓時明白了，翻翻他的作文本，有不少作文的題目已是限定好了的，如“我美麗的家鄉”、“我們負責任的好班長”、“我的好老師”……題目首先就有了規定，是“好”不是“一般”，更不是“壞”。
不虛美、不隱惡本是寫作之人都應遵循的道德標準，何以我們的小學教育告訴學生們“虛美隱惡才能得高分”？我曾經的小學老師解釋道：“孩子的世界還是簡單、光明一些好。”我依舊不能理解，難道真實的就一定是黑暗的和醜惡的？事實上許多像小豬一樣的孩子，在成長過程中看着，聽着，經歷着，卻不能“我手寫我心”，只能不厭其煩地照着範文複製。該得低分的，究竟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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