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昏昏沉沉地呆在家裡——整個暑假。
卧室里的窗帘緊緊地閉合著,慵懶的陽光被它吝嗇的拒之門外。
我打開電腦,進入聊天室,真好,只一個人在。我喜歡這種感覺,沒有那份一群人在一起的喧囂。她叫“會跳舞的小魚”,一個可愛的名字,但是對我來講卻那麼刺眼。
跳舞。
“深海魚,你能不能做我的朋友,能不能游上來陪我玩?”我正要把她從我的聊天室里請出去,她卻冷不丁的冒出了一句有些無厘頭的話。我一下子愣了,握着鼠標的手突然變得慌裡慌張,這才發現自己已經很久沒有跟別人交流了。好久才打出了幾個字。
我沒有回答第一個問題,只是直接問:“為什麼?我在下面住慣了。”並且發給她一張深海的圖片,海水的藍近似於黑。
“那好吧,我游下去找你吧!游啊,游啊,游到咯!你等着我啊!”她回了我一張可愛的小丑魚的照片,這個回答讓我有些驚訝,甚至完全出乎我的意料,他們的可愛似乎讓我的心情有些好轉。
“嗯,我在這等你。小魚……你喜歡跳舞么?”我猶豫了很久,終於觸碰了這個敏感的傷口。
她似乎被這個問題問住了,好一會才給我回話,我在電腦前等的很焦急,也很緊張,緊緊的抱着懷裡的靠墊,身體蜷縮在老闆椅上,目不轉睛地盯着電腦屏幕,等待着她的回答。
“嗯,喜歡!”
她的回答再一次刺痛了我的神經。這似乎不是我想要的答案。其實,我也不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麼。只是壓抑了很久的我在這一刻急切的想找一個人來撫摸我受傷的心。
“那,你能跳給我看么?”
我知道這個要求比她的問題更無厘頭,她也是愣了一會才回答,也許她以為我是跟她開玩笑。
“可以啊,我這就給你跳。要不要咱們倆一起跳?”就在我讀完這句話的一瞬間,又一陣痛從身體的各個角落向心臟的位置襲擊過來,我慌張地離開了聊天室,依舊蜷縮在椅子上,頭深深的埋在靠墊里,滾燙的淚從我幾乎乾涸的眼眶裡涌了出來,我好久都沒有哭了。爸爸媽媽以為我是從悲傷里走出來了,其實,只有我自己知道,我是壓根不敢面對這個巨大的傷痛,真的想都不敢想。我甚至從未相信這一切就已經這麼結束,我的舞蹈生命就只有短短的14年。
不知過了多久,時針似乎已經畫了幾個圓。我抬起頭,看着靠墊上被淚水染過的痕迹,再一次戰戰兢兢的打開電腦。聊天室里她留了言:你怎麼了?為什麼突然走了?到我的聊天室來吧,那裡有我跳舞的地方。小魚似乎有一種神秘的力量,讓我想探個究竟,即使要面對自己的痛苦。我輕輕的點擊鼠標左鍵,進入了那個叫“小魚的舞台”的聊天室。小魚真的在那裡等我呢。
“來了啊!我的舞台不錯吧?跟我一起跳舞吧!”她發過來一個笑臉。
我這才注意到這個聊天室讓她裝扮的很特別。到處都是舞動的小魚,還有七彩的燈光,很是好看!
“對不起,我跳不了的。”我鼓起了勇氣,我知道自己多麼想向她傾訴,“我是從小就學舞蹈的,而且已經提前被保送到舞蹈學院附中,可是就在我考試的那支倫巴中,我不小心從舞台上摔了下來,拉上了韌帶,還摔斷了腿,醫生說休養五六個月就能走路,但是,永遠不能跳舞了……”
在我打完最後一個省略號的時候,我又一次哭了,不過這一次,我似乎多了一絲輕鬆,似乎壓抑在心中的那份積血似的痛終於真正流淌出來,我甚至感覺到自己的嘴角竟微微的上揚了一下,這個舉動把我自己也嚇了一跳。我坐在那,手指離開了鍵盤,架在膝蓋上微微托着臉,依舊盯着屏幕,似乎在給她安慰我的時間,就像叔叔阿姨、老師同學一樣的那種雖然發自內心卻沒有一點將心比心的安慰,想象着,屏幕上一會會出現一串為了安慰而安慰的話語,而且是來自陌生人的。而那八個字卻大大出乎我的意料!
“不能跳舞就唱歌吧!”
我驚呆了:“難道你不想跟我說‘別傷心了,一切都會好的,過去就讓它過去吧’么?”
她再次發了一張笑臉給我:“你會不傷心嗎?你會讓一切都過去嗎?你會忘掉這分痛嗎?如果是我,我肯定不會的!那麼,就當一個出色的觀眾,你可以唱歌,別人為你伴舞。”
“可是,舞蹈是我的生命啊!你明白嗎!?”
“我不明白,但我知道,舞蹈不會是你全部的生命對嗎?舞蹈不會因為少了一個舞者而丟失了美麗,你也不會因為少了舞蹈而丟失了美麗吧!一個優秀的舞者應該更熱愛舞蹈的靈魂吧?這樣吧,我也是喜歡跳舞的,以後,你唱歌,我跳舞,好嗎?”
我沉思了很久,這些話沒有一句是順着我說的,和其他人的話似乎完全不一樣,可是卻讓我有一種要振作的感覺。我沉默了許久,終於吐出了幾個字:
“我們做朋友,好朋友,好嗎?”
“好啊!真好,我又多了一位好友!”
我點擊了她的個人檔案,她竟是一個跟我同齡的女孩,叫琳。而當我看見她的地址時更是驚訝,她居然跟我住一個小區!我點擊了“加為好友”四個字,然後興奮的笑了。
媽媽聽到了我久違的笑聲,帶着一絲驚訝進到了我的房間:“小雨,明天是媽媽同事的女兒的生日,她跟你一樣大。一年前她在一場車禍里被闖斷了腿,高位截肢,她以前也是學舞蹈的,你去不去?你們倆也許能聊得來呢,互相開導開導也好。”
“嗯,好。”我正高興,爽快的答應了,“但是我還不能正常走路,會不會不太方便?”
“沒關係的,她就住在咱們小區!”媽媽見我答應,高興的不得了。
我似乎突然意識到什麼,忙問:“媽媽,她叫什麼?”
“好像叫張……恩對,叫張琳。”
我再一次不知所措,心裡泛起大片大片的感動,似乎還夾雜着敬佩、憐惜和一絲絲小小的幸福……
我起身,小心翼翼的移到床邊,“刷——”的一聲拉開卧室的窗帘,久違的陽光頃刻間將我緊緊包圍……我的好友,這一刻也許也在跟我共享一片陽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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