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隻呈魚的形狀的小桃木梳子。桃木在古時候是可以用來辟邪的。印象中的老道們總是揮舞着一支桃木劍,口中念念有詞,煞是有趣。我喜歡這隻魚形的小木梳,鏤空的小圓孔是它的眼睛,溫柔的曲線是小嘴,還有翹起來的小尾巴,整個兒活靈活現的。以手輕撫,細膩卻不失木頭的質感,泛着的柔和光彩,把交織縱橫、或深或淺的木紋襯托得更加動人。31根細細的梳齒密密地排列,齒端組成溫柔的弧線。
我從來沒有留過長發,從來不知道飄逸的感覺。因此我常為那隻溫柔的梳子感到惋惜,它無法天天擁有為主人理雲鬢修容顏的機會。作為梳子,或許它根本沒有權利要求什麼,但我卻在心思里為它抱不平。幻想一個宮裝女子坐在梳妝鏡前,拿着它輕輕梳理垂瀉至腰際的長發,那烏黑透亮的,梳子會像坐滑梯的孩子,一下就順着頭髮流瀉而下,帶着點“雲想衣裳花想容”的美麗。
可我只有又短又散的滿頭亂髮,母親說那是因為你還是個黃毛丫頭嘛!
她這話讓我對梳子更加憐憫,它是如此不幸,竟然屬於一個黃毛丫頭?平日里我是極少用梳子的,就那麼幾撮毛,每天早晨隨手掠掠就已是感覺良好,所以常不可避免地被人家美其名曰:雞窩頭。
倒真是冤枉了我的梳子,它看來是如此的美好而溫柔,不幸遇上了平凡的我。
雖然我始終覺得漂亮的木梳子應該和自如的長頭髮聯繫在一起,但還是固執地把梳子留在身邊,珍寶一樣。
我是驀然間發覺這隻梳子的。
那是一家有着明媚燈光的木梳專賣店。到處都是漂亮得讓人眩目的梳子,桃木、黃楊木、紫檀木梳子還有角質梳競相鬥艷。服務生笑着把一款又一款貴得令人咋舌的梳子推到我的面前,帶着挺可疑的表情問:小姐,你要嗎?
什麼時候我也成了“小姐”了?黃毛丫頭可承受不了“小姐”的消費。
嗯,我不是小姐。我禮貌地提醒她,然後彷彿若無其事地在店裡徘徊,眼睛掃視着一層層架子上向我招手的木梳子。突然,我發現了它,並不是千萬隻梳子中最出眾的,但在剎那間,它吸引着我。
服務生顯然有點氣惱我沒有從名貴的梳子里挑出一款,那樣或許老闆可以給她獎金抽成的。我挑上的是這家專賣店裡頂普通的一隻梳子。普通歸普通,可它有自己獨特的光澤、木紋、色彩,還有價格。
我是極普通而又嚮往獨特的人,所以,我愛普通而獨特的木梳子。
我很認真梳頭的時候,往往是要出席重大場合。在那時整個人就變得小心翼翼的,任何事情任何一點點瑕疵似乎都不能容許——頭髮亂了、有黑眼圈了等等諸如此類。然而一切都結束的時候,亂蓬蓬的頭髮讓人覺得豁然開朗,更加輕鬆了。
孩提時為什麼就那麼懂得愛慕虛榮?以前從來不願意承認,現在開始明白了:因為我是千萬個普通的孩子中尤為普通的一個,不願意嘩眾取寵但也希望有人注意,注意到自己的一切,然後突然說:哦,這是一個很特別的孩子。
而現在覺得無所謂了,因為無論是誰,至多只是掃視一眼罷了,根本不會在意這樣那樣的小細節。在乎,只是心理期待的結果罷了。通常除非有了本質上的變化,平凡的人還是平凡,就像沐猴而冠,再怎麼樣,也逃脫不了猴的樣子。
初洗完的頭髮總是清清爽爽的,在水的浸泡下,就連“黃毛”也能變得烏亮起來。這時候用木梳子撥弄撥弄,創造出各種各樣有趣而可笑的髮型來,還一一美其名,感覺分外自豪,梳子也似乎終於有了用武之地。然而看到一頭長發的妹妹總是愁眉苦臉地被押去洗頭,彷彿世界末日一樣的悲苦,我常常會納悶,洗頭是頂舒服的一件事啊,她何必如此?後來逐漸明了,洗頭過程中因長髮帶來的煩惱不提,單單要吹乾青絲就夠累了。再看到扎頭髮時妹妹滿是怨氣的表情,心裡覺得就算是長發可以襯托出一個女子的美,自己也決計不幹了——繁瑣至極。
為自己感到好笑,多少次夢寐着有一頭秀髮,飄逸地就像廣告里的女主角,想着一旦長大,就一定要蓄髮。好大的決心啊!最後竟是自己破了這個誓願。世界太大,時代太快,真不應該責備人心叵測、變化無常。該有的就一定會有,變化未必不是好事。
於是梳子變得不再那麼重要了,只是喜歡梳理雜草一樣的頭髮,感受它溫柔的愛撫。偶爾還想象有一天,當我長發飄揚的時候,梳子微笑地撥弄着我的發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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