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傍晚,應該還不到傍晚,氣息奄奄的太陽便開始下沉,搖搖晃晃,步履蹣跚。還沒等到昏黃的餘輝鋪開,漆黑的夜幕就遮住了夕陽。
本應該是燈火俱上的大石級,卻因為一些孩子的惡作劇,變得比夜幕更黑。我和媽媽正是在飯後踏上了這道石級,從上往下,小心翼翼地揣測着下一級的位置。
“好黑呀,什麼都看不見,”媽媽終止了之前的話題,“你小心點。”
“知道了。”
又走了幾步,時間卻過去了很久。
媽媽突然停下來。黑暗中,我感覺到媽媽抓住了我,先是手臂,然後是手腕好象摸索了很久才找到我的手。那天彷彿很冷。當我觸摸到媽媽的手掌時,第一感覺是溫暖。而媽媽的第一感覺應該是冰冷。媽媽用雙手握住我的手,緊緊地握着。她要讓我手上的所有冰冷融化在她溫暖的指縫間。手暖了,我的全身都不再寒冷。
這只是插曲。媽媽停下來,像是有話要說。
等到我的手有了和她差不多的溫度,她鬆開了一隻手,剩下一隻牽着我。“來,讓我拉着你走,天太黑了,我穿着高跟鞋,拉着你走得快一點。”原來這就是媽媽要說的話。
就在那一刻,我整個人愣住了。大腦像是停止工作了,手腳一點反應都沒有,卻想起了小時候的很多事。
同樣是在這坡又陡又長的石級上,十多年以前,是我踮起腳,跳起來抓住媽媽的手,說,“台階太高了,我怕摔,我要拉着你走。”
回過神來,我握緊媽媽的手,繼續向前走。這時,我再次感受到了媽媽的手:不能說粗糙,是有些僵硬。手背,我雖然看不見,但能感受到皺紋的堆積。
小時候,也是這雙手,曾經抽過我的屁股。那是因為我半夜尿床。接着,還是這雙手,又把我抱到她的被窩裡,自己躺在我冷濕的小窩中,等到天亮。
忽然一陣冷風襲來,我和媽媽都抖了一下。再次回過神來時,我已是眼淚盈眶。前方,明亮的大街已經離我們不遠了。路燈發出的光線一束一束的,直達大街上的每個角落。它的美麗奪目一點也不比夕陽差,更重要的是,它的光亮是不會消逝的,儘管是在漆黑的天幕底下。
我拉着媽媽的手,很快走完了剩下的石級,來到街前的路口。我說:
“媽媽,你記得嗎,很久很久以前,我也是這樣拉着你走到這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