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色是小舟最喜歡的顏色,因為小舟姓藍,命里註定與藍有緣。小舟的房間是以藍色為竹雕的,它藍得那麼憂鬱。
校園裡,永遠是小舟孤單而憂傷的身影,沒有人願意和小舟做朋友,他們害怕被小舟的冷漠所傷。今天,校園的天應該是很藍的,但隨着天越來越亮,陽光把它照得白慘慘的,像死魚的肚子。小舟縮在角落裡,皺皺眉,拉上窗帘關上門,教室就像深夜一樣深藍。小舟淺淺一笑,安詳地倚着牆聽音樂。耳機里是SECRET GARDEN的音樂,像貓的歇斯底里。
突然,一道強烈的白光燒灼着小舟的手臂。小舟轉頭看門邊,眼睛在光里眯成一條縫。門口的人走了進來,靠着門縫,擋住陽光。小舟留下眼淚來,是陽光刺的。“藍,快樂起來不好么?像蝴蝶一樣起舞啊。”可是,沒有藍色的蝴蝶。小舟心想。又有淚水順着原來的軌跡滑到心口,這次,是心要小舟流淚。
游弋是很體貼的男孩子,只有他溫柔而輕聲地叫小舟為藍。別人呢,他們藍小舟藍小舟地大聲叫,叫得好響,把小舟心裡的裂縫越扯越大,憂傷就毫不留情地往外涌,襲擊小舟。單靠游弋一人去縫補裂縫是不夠的,但他多麼想把小舟從憂傷里解救出來。
小舟音樂很好,但她從來不在別人面前展示。夜裡,夜裡就沒有問題了。小舟在她藍色的房間里用她白玉雕琢般的手臂輕撫琴弦。家裡的箏和洞簫都是媽媽的摯愛,上面有媽媽殘留的體溫和香氣。小舟最喜歡了。
不知游弋從哪裡知道的,他好幾次要求小舟參加學校的文藝演出,每次都是被小舟如瀑的長發甩動着宣告失敗。“藍,不要讓自己有遺憾啊,或者,只是我不想遺憾。真的是很想聽你的琴。”游弋總是很深沉地說話。然後的一年,游弋離開得一點蹤跡都沒有。就好像一隻背上有着幸福的圖騰的蝴蝶,在小舟的生活里飛了一圈,又無聲無息地飛離了。蝴蝶是帶着遺憾走的吧。
當小舟面臨畢業,她收到了各個學院發來的免試入學通知書。小舟開始了淡淡的笑。
SECRET音樂學院,和SECRET GARDEN 一樣的名字。
畢業后的一個午後,小舟提着行李,拿着機票和SECRET音樂學院的通知書走進了機場。她轉頭望望身後目送她的父親,他看上去好像老了。陽光很淡,天很藍。今天是個好的開始。小舟揮手告別,父親以及這個帶着她憂傷的城市。
SECRET 音樂學院有很大的樹林。林子的深處,有一間木屋,小舟把她的古琴放置在那裡。這天,小舟又來到林子的深處,屋裡忽然傳出一陣簫聲,待小舟走近了,簫聲又停了。“不要走進來,以後每天我都會來的,為你吹簫。”小舟愣了好一會兒,她推開門,如她所料的人去樓空。古琴旁,一支洞簫晶瑩剔透。
每天夜裡,小舟都在林中聽簫,夜空藍得發黑。
“小舟,學校附近的SECRET音樂廳你知道吧。廳長邀請我們學院年輕的學生,老師們決定,由你去。”班主任的眸子很明亮,小舟微笑點頭。又是一個陽光很好的下午。
燈光、音響。一切都準備就緒了。“小舟~準備好了嗎?”穿着正裝的班長行了個可笑的紳士禮,燕尾服在身後晃蕩。小舟笑笑:“開始吧。”
隨着報幕員的聲音,帷幕徐徐拉開,小舟坐在舞台正中,她微微揚起白玉雕琢般的手臂,琴聲陰暗潮濕,在小舟指間懶懶地蕩漾開來。
預定的九首曲目在預定的時間裡完成了。最後一曲,小舟的即興演奏。
忽然,背後傳來了熟悉的簫聲,悠揚婉轉。小舟想到了媽媽摯愛的琴,爸爸蒼老的樣子,SECRET GARDEN貓一般的歇斯底里,以及幾多時間前那雙乾淨而遊離的眼睛。“本院一位傑出的洞簫演奏家將為藍小舟小姐的即興演奏伴奏。”報幕員的聲音打斷了小舟的思緒,簫聲越來越輕盈,當小舟琴聲響起,簫聲又弱下去,只在兩組音符間活躍而優雅地飛舞。猶如,猶如一隻瀟洒的蝴蝶。
直到最後一個音符塵埃落定,所有人都起立,為這天籟鼓掌,真誠又欽佩。小舟淡淡笑了,謝幕。報幕員告訴她,那位年輕的洞簫演奏家現在正在後台。
不知何時,後台被打扮得像位公主,藍的燈光,藍的花瓣碎了滿地,藍得讓人心醉。小舟望着前面黑色禮服的背影,熟悉而叫人心痛。“游弋。”她輕聲喚。他轉過身,揚起清秀的微笑。小舟看到了他蝴蝶般遊離而淡漠的目光。
“藍,我的蝴蝶,你終於破繭而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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